陳娘聞言,面色忽現一絲古怪狡黠:“莫說買香送我,便是你需要香料,又何須你破費?家裏……竟無人同你說過麼?”
她壓低聲音,“我出嫁時,祖父怕我在鳳家受委屈,明面上那一百八十抬嫁妝風光無限,私下裏,更贈了我許多田產鋪舍。西街那家最大的香藥鋪,便是其中之一!這些都還瞞着簡章呢。他也從不過問惦記這些。我哄他賣掉那些敗家的玩意兒,讓那些因錢財纏着他、心思不純的三教九流之輩離他遠些。”
說到此處,陳娘雙手捏着團扇,眉目靈動,身姿輕盈地原地旋了一圈,裙裾翩躚。“你上午問我過得如何?姐姐,我如今的日子,真真是神仙也羨慕不來!上無長輩需小心侍奉,下無妯娌姑侄要費心周旋。這一家子,全是我說了算!手中錢財更是寬裕無憂。除了偶爾擔心簡章那軟耳根在外面被壞人哄騙惹禍,這世間,誰能比我更快活逍遙?”
陳娘周身洋溢着的、發自肺腑的歡喜與滿足,感染了茵娘。積壓心底數年的陰霾,仿佛在這一刻霎時雲開霧散,透進暖陽。
入夜,姐妹二人果真如少時閨中,抵足而眠,絮絮私語直至更深露重,方相擁睡去。
茵娘或因換了新床,抑或心事縈繞,始終在半夢半醒間徘徊。忽聞仆婦叩門聲,外間守夜的侍女低聲問詢後,便輕手輕腳步入裏間,在床榻邊柔聲喚醒陳娘。原來是妹婿鳳簡章竟夤夜歸家。二人怕驚擾茵娘,輕聲細語地出了房門。茵娘擔心有何變故,略一思忖,也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外間廳堂燭火搖曳,只聽陳娘訝然道:“你這半夜三更的突然跑回來,就爲了……送這匹布?”
鳳簡章的話音裏滿是得意:“今日聽朱二誇口,說他家娘子得了匹新貢的杭州雲錦,穿上身恍若雲中仙子!他家娘子有的,我家娘子豈能沒有?我便賣了那套瑪瑙杯,托了好些關系,才央人從織造坊裏勻出這一匹來!若非那人說如今宮內用度縮減,連裁衣制裳都減了定數,我定要弄他個十匹八匹回來,讓你天天換着花樣穿!”
“你這個呆子!”陳娘語氣嗔怪,卻難掩一絲甜意,“遣個小廝送來便是,何必自己辛苦跑這一趟?”
“多日不見,想娘子想得緊!我回來瞧你一眼,再趕回去也不打緊。”鳳簡章聲音溫軟下來,“今日姨姐登門,招待得可還舒心?咱們如今家小院小,沒什麼好玩樂的。明日你便帶她去珍饈閣好好款待一番,再到東西市街上逛逛,你與姨姐瞧上什麼只管買。若銀子不湊手,便將我書房裏掛着的那幾幅古畫,隨便挑一幅賣了便是!”
.茵娘立在暗處,聽到此處,便悄然轉身回房。
次日天色放亮,用過早膳,陳娘果然興高采烈地提起外出:“茵娘,今日咱們去珍饈閣用午膳!那可是如今京城第一等的大酒樓,定要帶你去嚐嚐鮮!”
珍饈閣不愧名滿大康的京都第一酒樓。跨過高闊的朱漆大門檻,一股混雜着珍饈百味、醇厚酒香與上好檀木氣息的暖風便撲面而來。眼前豁然開朗,仿佛踏入了一個精心構築的富貴人間。
拾級而上,一條鋪着厚實地毯的幽深長廊兩側,便是一間間隔絕開來的雅致包廂。
雅間之內,訓練有素的侍女侍立一旁,衣着整潔素雅,低眉順眼,隨時準備添茶斟酒,應答傳喚。餐具皆爲細瓷或銀器、象牙筷,光潔溫潤,觸手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