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右耳滲出的鮮血,在枯葉上洇開一小片暗紅。耳道裏的悶脹感和嗡嗡的耳鳴,像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沈紅鏡中倒影那光潔的脖頸,與冰冷的麻繩遺物,在她腦海中反復撕扯。
“脖子…沒有勒痕…”夏冉的聲音帶着失血後的虛弱和驚悸,“檔案說她上吊…是假的!檔案…校史館!那裏一定有原始記錄!”
陳默扶着她,肋間的符咒在冰冷夜風中隱隱作痛。妹妹的學生證碎片硌在掌心,提醒着他時間的緊迫。“校史館地下室…存放舊檔案的地方。”他想起父親筆記裏提過一句,老校史館改造時,部分敏感檔案被轉移封存。“入口在…鍋爐房舊址後面,一個廢棄的通風井。”
那地方,離後山的碑林不遠,更靠近那片滲着藍蠟的宿舍樓地基。
***
廢棄的鍋爐房像一頭蹲伏在黑暗裏的鋼鐵巨獸,只剩下鏽跡斑斑的骨架。凜冽的夜風穿過空洞的窗框,發出嗚咽般的怪響。兩人繞到後面,果然在厚厚的藤蔓和瓦礫堆下,找到了一個被鐵柵欄封住、僅容一人通過的方形通風井口。
柵欄上的鎖早已鏽死。陳默用找到的半截鋼筋,忍着肋間的刺痛,用力撬了幾下。
“嘎吱——嘣!”
鏽蝕的鎖扣應聲斷裂。
一股濃烈的、混合着陳年灰塵、紙張黴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土腥腐朽氣味,猛地從漆黑的井口涌出,嗆得兩人連連咳嗽。
陳默打頭,夏冉緊隨其後,順着冰冷的、布滿滑膩苔蘚的豎井鐵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井底很深,空氣冰冷潮溼。落地後,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條狹窄、低矮的磚石通道。通道牆壁上,殘留着早已剝落的“禁止入內”字跡。
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包着鐵皮的木門。門沒鎖,只是虛掩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推開門。
一股更濃烈的黴味撲面而來。手電光掃過,這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地下室。靠牆立着幾排高大的、落滿厚厚灰塵的木質檔案架。架子上堆滿了用牛皮紙袋或硬紙盒裝着的文件,很多已經受潮變形,紙頁粘連在一起。空氣仿佛凝固了數十年。
“找…1954年…學生管理…或者…事件記錄…”夏冉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裏顯得格外微弱,她捂着還在隱隱作痛的右耳。
兩人分頭,在積塵中艱難地翻找。灰塵嗆得人喘不過氣。時間仿佛在這裏停滯。
“找到了!”夏冉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又夾雜着恐懼。
她從一個標着“1954-1955 學籍異動/特殊事件”的硬紙盒裏,抽出一個格外厚實的牛皮紙檔案袋。袋子封口處蓋着褪色的“絕密”紅章,上面用毛筆寫着:
**“沈紅(工學院建築系)自殺事件調查及處理卷宗”**
陳默立刻湊過來。兩人屏住呼吸,夏冉顫抖着手指,小心地解開纏繞的棉線封口。
裏面是厚厚一沓泛黃發脆的紙張。有手寫的調查報告,有模糊不清的現場照片(只看到一片狼藉的宿舍和地上散落的物品輪廓),有校方和警方的往來函件…內容無非是“學習壓力過大”、“情感糾紛”、“現場發現上吊繩索,符合自殺特征”等陳詞濫調。
翻到卷宗最後幾頁,夾着一張對折的、材質明顯不同的暗黃色紙張。紙張邊緣不規則,像是從什麼更古老的書冊上撕下來的。
夏冉小心翼翼地展開這張殘頁。
紙張觸手冰涼滑膩,帶着一種非皮非革的怪異質感。上面用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跡般的顏料,書寫着一種扭曲、狂亂、完全無法辨識的詭異文字符號!而在這些符號的間隙和下方,則用蠅頭小楷的繁體字,密密麻麻地寫着注釋和…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謠**!
殘頁最上方,幾個稍大的繁體字標題,如同滴血的詛咒:
**《禁術·七魄鎮魂·殘》**
夏冉強忍着心悸,湊近手電光,艱難地辨認着那些小字注釋:
“…引怨戾之氣…聚於陣樞…以北鬥七位…鎖魂釘魄…”
“…輔以‘藍淚’爲引…‘陰命魂’爲祭…飼主得饗…”
“…施咒者…需於子夜…誦此引魂謠…凡九遍…”
注釋下方,就是那段所謂的“引魂謠”:
**“月牙彎彎掛樹梢,**
**魂兒飄飄無處靠。**
**麻繩系頸紅嫁衣,**
**銅鈴搖響莫要逃。**
**一魄釘在貪念裏,**
**二魄鎖在妒火牢,**
**三魄…(後面殘缺)”**
童謠的內容陰森詭異,直指沈紅自殺現場的細節(麻繩、紅嫁衣),更提到了“釘魄”、“鎖魂”!
“七魄鎮魂…”陳默的聲音冰冷刺骨,“北鬥七位…鎖魂釘魄…飼主得饗…這根本不是什麼自殺!是…邪術!是謀殺!用她的命和怨氣…布陣!”
夏冉的目光死死盯在殘頁末尾一行幾乎被污漬掩蓋的小字上:
**“…誦咒者…需爲陣主至親血脈…怨氣方得引…咒力方得承…”**
至親血脈?!
沈紅的至親?她檔案裏記載是孤兒!哪來的至親?難道…
就在這時,陳默的手電光無意間掃過地下室最陰暗的角落。
那裏,沒有檔案架。只有一堆用破爛油布遮蓋着的、長條形的物體。油布的一角滑落下來,露出下面東西的一角——
**一口棺材!**
一口殘破不堪、沾滿幹涸泥漿的…**薄皮棺材**!
棺材的木質已經腐朽發黑,邊緣破損嚴重,像是被粗暴地從土裏挖出來的。棺材蓋斜搭在棺身上,露出裏面黑洞洞的空間。
一股更濃烈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淡淡血腥腐朽的氣息,從棺材裏散發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這棺材…哪裏來的?
陳默忍着心悸和符咒的悸動,一步步走近。手電光柱探入那敞開的棺材內部。
棺內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潮溼的黑色淤泥。但在那淤泥覆蓋的棺木內壁上,靠近棺頭的位置,赫然布滿了**深深的、凌亂的抓痕**!那抓痕的力道之大,幾乎要摳穿腐朽的木板!仿佛裏面的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經歷了怎樣絕望的掙扎!
更讓陳默瞳孔驟縮的是,在幾道最深的抓痕縫隙裏,卡着一小片已經褪色、但依舊能辨認出是**暗紅色**的…**粗布碎片**!
紅嫁衣的碎片?!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順着棺內壁向下移動,落在棺材底部靠近中間的位置。那裏,似乎刻着什麼字。
陳默伸手,不顧棺內淤泥的污穢,用力抹去那上面的泥垢。
一行歪歪扭扭、仿佛用指甲或尖銳石頭硬生生刻下的字跡,顯露出來:
**“女 沈招娣 歿於癸巳年 七月初七”**
沈招娣?!
癸巳年?七月初七?!
陳默如遭雷擊!沈紅檔案上的名字是沈紅!死亡日期是1954年9月!而癸巳年…是1953年!七月初七…是農歷!
這棺材裏埋的…是一個叫沈招娣的女人!死於1953年農歷七月初七!比檔案記載的沈紅“自殺”時間…**整整早了一年多**!
沈紅…沈招娣…到底誰是誰?這口棺材…又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在校史館地下室?和那地基大陣…又有什麼關系?
冰冷的寒意,順着脊椎的符咒,瞬間蔓延至陳默的四肢百骸。這棟樓下的黑暗,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