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賤外室子?
姜黎意險些笑出聲。
殊不知,正是姜硯冰口中這卑賤外室子,誅殺姜家滿門,碾碎姜家富貴夢。
將困灘蛟龍作鞋下泥踐踏折辱,姜硯冰、、不,該是整個姜家,遲早爲今日所言付出代價。
見姜黎意面露笑紋,神色平靜,未表現出半點落寞與痛苦,姜硯冰像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猛的沉臉。
“姜黎意,你笑什麼!
你是不是嚇傻了,沒聽清我剛才說的什麼?”
姜黎意抬眸,對上姜硯冰陰沉的臉,正欲啓唇,餘光突然掠過門外一截青色袍角。
唇角笑意盡散,姜黎意垂頭用力咬了咬唇瓣,右手用力掐住錦被下傷口。
接着,在姜硯冰一副果然如此的暢快目光中,憤然出聲:
“二姐姐。
我知道你恨三哥,可在我心中,三哥同另外兩個哥哥無異。
他並不是什麼‘卑賤外室子’,而是我血濃於水的至親。
今日的事,再來一次,我也會同樣抉擇。
一雙腿,換三哥平安,我甘願!”
她一雙桃花眸瀲灩泛紅,咬破的唇瓣上沾滿血珠,似即將破碎的琉璃玉器,令人心痛。
姜硯冰跳腳:
“什麼甘願!
你甘願犯賤是你的事!
姜燼那賤種有何資格同大哥相提並論!
大哥文武出衆,名滿京城,姜燼一個外室子,給大哥提鞋都不配!
也就你個眼瞎的東西,拿這種淤泥爛貨當個寶。”
姜硯冰極爲推崇自己長兄。
姜黎意故意將姜燼那個卑賤貨色同大哥比較,她氣得雙目赤紅,恨不得一耳光扇去,止住姜黎意那張惡毒的嘴。
“二姐姐,慎言!
三哥同大哥一樣都是朝廷命官,爲國效力,並無貴賤之分。
你這話若傳出去,影響的可是整個姜家!”
姜黎意分毫不讓,抬頭露出蒼白面孔,倔強的不讓眼眶中的淚落下來。
姜黎意越是維護姜燼,姜硯冰就越怒,她大力揉着帕子,怒得腦袋發暈,根本沒察覺身後腳步聲。
姜黎意餘光外掃,決定再添一把火:
“二姐姐,大哥與三哥都是大伯父的孩子,與姜家而言同等重要。
我們日後出嫁,也需家中兄弟幫襯,無論哪位,我們都不能薄待。
二姐姐,你應爲剛才失語向三哥道歉。”
大夫人最痛恨姜燼這個眼中釘,姜硯冰耳濡目染亦對姜燼深惡痛絕。
姜黎意不信,這話一出,姜硯冰還忍得下去。
果然,下一刻,姜硯冰胸膛劇烈起伏,上前一步咬牙抬手,猛的扇向姜黎意:
“賤人,我讓你住嘴!”
不知是不是姜硯冰錯覺,她手扇下時,竟在姜黎意眼底窺見一絲隱秘笑意。
‘啪’一聲脆響,姜硯冰手掌沒挨上姜黎意臉頰半分,在半途被人截住。
姜硯冰一愣,轉頭瞧去,臉色瞬間陰沉,尖聲呵斥:
“誰準你碰我了!
給我鬆手!”
姜燼一身竹紋青袍,烏發木簪,長身玉立,確有姜黎意所言青鬆風骨,不輸大哥半分。
此人越優秀,姜硯冰越恨。
她怒火狂涌,用力抽動手腕……沒抽動。
姜燼並未理會姜硯冰嫌惡的尖利之語,漆黑眼眸掃向一側靈芝。
姜燼目光並不銳利,但不知爲何,靈芝被他目光一掃,渾身冷寒無比,忍不住瑟縮了下,快步上前逐客:
“二小姐,大夫說我家小姐需靜養。
你請回吧。”
二小姐罵得那般難聽,若不是小姐使眼色讓她不要動,靈芝早就抬手趕人。
哪容她在這兒一直狗吠。
她是嫡小姐,難道自家小姐不是嗎?
姜燼鬆手,姜硯冰捧着被抓紅的手腕,狠狠瞪兩人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走到院中,嘭一腳踢翻一盆開得正盛的菊花。
靈芝悄然退下,屋中僅剩姜燼、姜黎意兩人。
閨房中,淡香縈繞,花瓶中一簇金絲菊高低錯落,精致雅觀。
剛才在姜硯冰面前強硬倔強的人,在姜燼面前,任滿眶淚珠簌簌滾落,浸溼臉頰。
“三哥。”
姜黎意抬手拉住姜燼衣袍一角,眼尾發紅,委屈又可憐。
姜燼垂眸看向抓着他衣袍的指尖,指甲粉嫩,指腹圓潤,指形修長如蔥,一看便知是深閨養出的嬌小姐,沒受過任何風吹雨打。
“你想要什麼?”
“……”
姜黎意不明所以,眨着淚眼撞進姜燼一雙幽深黑瞳。
“爲何替我擋刀?
爲何激怒姜硯冰?
你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麼?”
一連三問,姜燼看向姜黎意的目光淡然冷漠,與剛才看姜硯冰別無二致。
姜黎意心頭一咯噔,慌亂一瞬後,定定回視姜燼雙眼:
“你是我三哥。
是我至親兄長。
我爲你擋刀,只爲你平安。
也從未想過算計你什麼。
三哥,以前我愛胡鬧,性子頑劣惹你不快。
但請你信我,在我心中,你同我胞兄胞弟一般重要。
我真切希望,你能福壽百年。”
能救她與阿兄、阿弟性命的人,她巴不得對方長命百歲。
只有他好好活着,蘇掩霜的女主光環,才有至暗一角。
姜黎意雙眼一片赤誠,未施粉黛臉頰上除去病弱嬌美,未有一絲不妥與虛假。
她說的真話。
姜燼擰眉,黑眸升起一絲疑惑,轉瞬被冰冷取代。
“我知曉了。
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三哥。”
姜黎意叫住轉身欲走的青年,對上他疏離眉眼,輕扯唇角,笑得溫軟討好:
“再過些時日,便是三哥生辰。
我爲三哥準備份生辰禮,可好?”
青年沒料到姜黎意提及此事,靜默片刻,頷首:
“隨你。”
姜燼離開得極快,從始至終,未有半句勸慰與安撫。
姜黎意盯着空無一人的院落,唇角笑意隱去,眸底冷意閃動。
占據話本半壁江山的反派,果真不易攻下。
不過,也並非全無所獲。
暗沉多年的世界,陡然出現一絲光亮,姜燼再怎麼深藏,氣息也泄了一絲不平穩。
她還有機會。
……
姜燼回到院中,茶安將傳信拱手奉上。
“公子,尚書大人讓您明日歸衙點卯。
經此一事,尚書已完全信任公子。
只是昨日那夥殺手下手十分狠辣,若不是五小姐那一擋,公子左臂定會重傷,就算尚書信任您,您也不得不在府中休息,放棄這一次機會。
說起來,這次真要感謝五小姐。”
姜家黑眸沉寂,端坐案後不置一言。
眼前卻突然浮起,少女倒在他懷中,那雙強裝鎮定的眸,以及握着利簪不斷顫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