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不是去王府書房,而是被引向了王府後院一片幽靜的竹林。
林中有亭,墨衍正獨自坐在亭中石凳上。
面前石桌上放着的,赫然是那柄幽冥寒鐵匕首,以及一壺剛沏好的茶。
他沒有穿朝服,只是一身玄色暗紋常服。
少了幾分朝堂上的凜冽殺氣,卻多了幾分深沉的壓迫感。
見凌曜到來,他抬眸,目光如實質般落在凌曜身上,復雜難辨。
“國師方才在茶樓的高論,倒是讓本王…耳目一新。”
墨衍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抬手示意凌曜坐下,並親自斟了一杯茶推過去。
凌曜坦然坐下,並未碰那杯茶,只是掃了一眼桌上的匕首:“王爺將此物置於此處,是想提醒本座什麼?”
“提醒?”墨衍低笑一聲,指尖拂過匕首冰涼的刃身。
“本王只是覺得,能說出那番話的人,贈出的東西,或許也不僅僅是樂子那麼簡單。”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地鎖住凌曜。
“你既看得如此透徹,那不妨再爲本王分析分析,秦煜班師回朝,攜大勝之威,那些清流蠢蠢欲動,本王…該如何應對?”
這是直白的試探。
系統V7在凌曜腦子裏激動得快要短路。
【機會!宿主!這是展現價值、拉近關系、刷取信任度的絕佳機會!】
【快給出建設性意見!比如分化瓦解、提前布局、擒賊先擒王之類的!】
凌曜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問題,輕輕笑了一聲。
他看向墨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沒有絲毫對權勢鬥爭的敬畏,只有一種殘忍的興味。
“應對?爲何要應對?”他語氣輕鬆,仿佛在討論天氣。
“王爺手握天下權柄,掌控生殺予奪。他們想演忠臣良將、英雄美人的戲碼,王爺何不坐下來,好好欣賞?”
墨衍眼神一凝:“欣賞?”
“是啊,”凌曜端起那杯微涼的茶,卻沒有喝,只是在指尖把玩。
“看他們如何上躥下跳,如何自以爲得計,如何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身上…”
“然後,王爺只需在他們最得意、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
他頓了頓,將茶杯輕輕放回石桌,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輕輕伸手,把他們賴以站高的梯子抽掉。”
凌曜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迷人的弧度:“那場面,豈不是比直接碾死幾只螞蟻,有趣得多?”
竹林靜寂,只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墨衍定定地看着凌曜,看着他眼中那種對萬物衆生皆可視爲棋局、視爲戲台的漠然與玩味。
若是他,直接一刀切。所有陰謀詭計,在絕對實力面前不堪一擊。
但這種方法,與他以往慣用的鐵血鎮壓截然不同。
更殘忍,更誅心,也…更符合他內心深處某種隱秘的破壞欲。
半晌,墨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從胸腔震動發出,帶着一種找到同類般的詭異愉悅。
“抽掉梯子?”
他重復着這四個字,眼底的陰鷙被炙熱的光芒所取代。
“國師,你果然…從不令本王失望。”
他拿起那柄幽冥匕首,將其緩緩推回到凌曜面前。
“這小玩意兒,還是國師自己留着把玩吧。”
墨衍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沙啞,“本王忽然覺得,比起用它來殺人…或許,用它來裁紙,看看國師口中那場大戲的劇本,會更有趣。”
凌曜看着被推回來的匕首,又看看眼前仿佛被點燃了某種危險火焰的墨衍,終於端起了那杯茶,淺淺抿了一口。
“茶涼了。”
他評價道,語氣依舊平淡。
但那雙看向墨衍的眼裏,卻清晰地映出了對方此刻那近乎瘋魔、充滿了期待與毀滅欲的神情。
樂子,果然更大了。
而系統V7。看着監控面板上墨衍那不降反升的黑化值。
再看着自家宿主那副孺子可教的悠閒姿態,徹底放棄了思考。
它覺得,它可能需要申請一次全面的殺毒和系統升級。
這個世界,還有它的宿主和任務目標,全都壞掉了!
凌曜將杯中涼茶傾倒,茶水順着桌沿緩緩滴落。
“劇本早已寫好,王爺只需靜待開場便是。”
他放下茶杯,起身,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一番攪動風雲的對話不過是閒聊家常。
“茶已喝完,本座告辭。”
這一次,墨衍沒有阻攔。
他坐在石凳上,看着凌曜月白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小徑的盡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石桌冰涼的邊緣。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翻涌着此前從未有過的光芒。
一種被點燃的混雜着破壞欲、征服欲以及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被理解而產生的奇異共鳴。
凌曜回到國師府,系統V7依舊處於半宕機狀態。
它無法理解,爲什麼一次看似失敗的贈送凶器的挑釁,和一番離經叛道的分析,反而讓任務目標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和認同?
【宿主,根據情感曲線分析,墨衍對您的關注度、探究欲和危險共鳴值均突破歷史峰值!這、這太異常了!】
V7的聲音帶着崩潰的顫音。
“異常?”
凌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神識如無形的漫過整個京城,捕捉着空氣中細微的波動。
“這才是正常。若他因幾句好話就感恩戴德,那才無趣至極。”
他頓了頓,像是發現了什麼,“來了。”
【什麼來了?】
“凱旋的號角。”凌曜閉上眼,唇角微勾。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了沉悶卻富有穿透力的號角聲。
伴隨着隱約可聞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從城門方向滾滾而來。
鎮北侯世子,少年將軍秦煜,攜大破北漠之威,班師回朝了!
京城,瞬間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