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街兩側，早已被興奮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鮮花、彩綢、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天際。
軍隊邁着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步伐入城。
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帶着血與火淬煉出的肅殺之氣。
隊伍最前方，秦煜一身銀甲，猩紅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
他面容俊朗，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如鬆，顧盼之間英氣逼人。
秦煜微笑着向道路兩旁的百姓揮手，姿態從容而親和，引得無數懷春少女尖叫連連，更坐實了其英雄之名。
“嗤！”酒樓上一道聲音與這舉城同慶的場面格格不入。“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北境，他在得意什麼？”
“李兄言之有理，不過是沾了他爹鎮北侯的光罷了，讓他自己去，估計也就屁滾尿流，狼狽回京。”
那人倒了一杯酒推向對面。“李兄，來來來，接着喝，這和我們這些紈絝可沒關系。”那人自嘲一聲，繼續將酒一飲而盡。
秦煜高踞馬背之上，對酒樓的對話全然無知。他目光掃過歡呼的人群，掠過那些激動得熱淚盈眶的清流官員。
最終，似是不經意地，望向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權柄的攝政王府方向。
眼神深處，閃過銳利如鷹隼般的挑戰光芒。
皇宮，勤政殿。
年幼的皇帝坐在龍椅上，有些無措地看着底下。
以老丞相爲首的文武百官幾乎到齊，人人臉上都帶着或多或少的興奮與期待。
秦煜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匯報着北境大捷的戰果。
言辭得體，不居功自傲，卻將赫赫軍功展露無遺。
老丞相適時出列，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陛下！秦將軍揚我國威，功在社稷！老臣以爲，當重重封賞，以安將士之心，以彰陛下天恩！”
“臣附議！”
“臣附議！”
清流一脈的官員紛紛出列，聲勢浩大。
就連一些中立官員，見此情景，也不得不考慮順勢而爲。
朝堂之上，幾乎是一邊倒的請功之聲。氣氛熱烈得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
然而，端坐於御階之下攝政王座上的墨衍，卻始終沉默。
他單手支頤，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扶手，面色淡漠，仿佛眼前這衆口一詞的盛況與他無關。
他那雙幽深的眸子，偶爾掠過慷慨陳詞的秦煜，掠過激動不已的老丞相，最後，竟帶着一絲嘲弄。
墨衍掃向了殿外，那個今日並未出席的國師所在的方向。
“凌曜…”他在心中無聲低語，“這就是你讓本王欣賞的開場麼？確實…喧鬧。”
就在請功之聲達到頂峰之時，墨衍終於動了。
他微微抬手。
僅僅一個動作，整個喧鬧的大殿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目光，敬畏的、期待的、忌憚的，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秦煜也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與墨衍對視，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秦將軍勞苦功高，自然該賞。”
墨衍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着一種冰冷的定力。
“擢升鎮北侯爲鎮國公，世襲罔替。秦煜…加封驍騎將軍，領京畿衛戍副指揮使一職，賞金千兩，帛百匹。”
封賞不可謂不厚！
鎮國公，超品爵位！
驍騎將軍，實權武將！
京畿衛戍副指揮使，更是直接觸及了京城防務的核心！
清流官員們臉上瞬間露出狂喜之色！
這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好！
攝政王這是…服軟了？還是被大勢所迫？
然而，秦煜和老丞相眼底卻同時掠過一絲疑慮。
這封賞太重，重得有些不真實。
尤其是京畿衛戍副指揮使這個位置，看似重要，實則上面還有墨衍的絕對心腹壓着，更像是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虛職。
“臣，謝陛下隆恩！謝王爺隆恩！”秦煜壓下心頭疑慮，沉穩謝恩。
墨衍微微頷首，不再看他，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一處空位上，那是國師凌曜的位置。
他嘴角勾起令人心底發寒的弧度。
“戲已開場，”他像是在對空氣低語，又像是在宣告什麼，“本王，很期待接下來的…折子。”
他特意在折子二字上微微停頓，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退朝的鍾聲響起。
秦煜在一片或真或假的恭賀聲中走出大殿。
陽光落在他銀亮的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卻照不進他微微蹙起的眉宇。
他贏得了一場戰爭，卻仿佛踏入了一個更復雜的棋局。
秦煜的凱旋封賞，像一鍋沸騰的水，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鎮國公的爵位，驍騎將軍的封號，尤其是京畿衛戍副指揮使的實權職位，讓無數觀望者心思活絡起來。
一時間，秦府門前車水馬龍，道賀者絡繹不絕，風頭無兩。
然而，這表面的烈火烹油之下，潛流暗涌。
攝政王府的書房內，墨衍負手立於窗前，看着窗外湛藍的天空。
手中不知何時，又拿起了那柄被凌曜評價爲不行的淬毒匕首。
“抽掉梯子…”他喃喃自語，眼底的幽光越來越盛。
“凌曜，本王便看看，你我這看戲人，究竟誰…先忍不住親自登台。”
他指腹輕輕擦過鋒利的刃口，一絲血珠滲出，迅速變黑，他卻渾不在意。
墨衍聽着暗衛的匯報，關於哪些官員去了秦府，哪些人暗中傳遞了消息。
他面色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懶洋洋的意味，與朝堂上那個冷酷的攝政王判若兩人。
“王爺，是否要…”暗衛首領做了個抹喉的手勢，意指幾個跳得最歡的清流官員。
墨衍抬起手，制止了他。“不必。”
他看着庭院中在微風中搖曳的竹林，仿佛看到了凌曜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
“國師說得對，直接碾死，太無趣了。讓他們再蹦躂幾日。”
墨衍轉身，目光銳利：“去查，秦煜帶回的那支北境銳士，安置在何處？人員編制、武器裝備，給本王查得一清二楚。”
還有，京畿衛戍指揮使那邊，讓他好好配合我們的秦副指揮使工作。”
“是！”暗衛領命而去。
墨衍的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
封賞？他給的起。
但能不能接得住，就看這位英雄的本事了。
京畿衛戍這塊硬骨頭，上面有直屬他的心腹壓着，下面盤根錯節都是他經營多年的勢力。
秦煜這個空降的副指揮使，想有所作爲？寸步難行！這便是他抽梯子的第一步。
給你高位，卻架空你，讓你陷入泥潭，進退維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