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古堡的晚宴仍在繼續。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菲利普先生正興致勃勃地向一位比利時鑽石大亨介紹林晚星,口中的贊美之詞不絕於口。
而林晚星只是維持着得體的微笑。
她的思緒,早已飄回了萬裏之外的海城。
那個男人,用最不堪的方式,企圖將她拖回深淵。
陸行舟溫熱的掌心包裹着她微涼的手指,給了她一股安定的力量。
她知道,他就在身邊。
***
與此同時,海城,“極光角”一號別墅。
顧景深在巨大的客廳裏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林晚星掛斷電話前的最後一句話——“我的房子”。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他瀕臨崩潰的神經。
他看着窗外那架懸停的無人機。
屏幕上,正循環播放着他與蘇曼柔的不堪畫面,每一幀都是對他的公開處刑。
屈辱、憤怒、絕望,像岩漿一樣在他胸腔裏翻滾。
他拿起那個做工粗糙的遙控器,面目猙獰地嘶吼着,一遍遍撥打那個早已無法接通的號碼。
他預想過林晚星的反應。
或許是哭泣,或許是哀求,或許是驚恐。
他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片死寂。
這片死寂快要把他逼瘋了。
就在這一瞬間,幾聲沉悶的撞擊聲同時響起。
別墅四面堅固的防彈玻璃應聲而碎。
數個身着黑色作戰服的矯健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從不同方向突入。
顧景深甚至來不及反應。
他只覺得手腕一痛,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掀翻在地。
那個被他當做最後籌碼的遙控器,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力的弧線。
爲首的男人,是陸行舟的安保主管阿力。
他一腳踩住顧景深的手臂,動作幹脆利落。
他看都沒看地上那個所謂的“炸彈”,只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發出塑料碰撞的空洞聲響。
“顧先生,寰宇安保部也承接道具制作業務。”
阿力的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嘲諷。
“下次有需要,可以聯系我們。保證比您這‘快遞盒’做得逼真。”
顧景深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的臉頰貼着地,能清晰地聞到灰塵和絕望的味道。
他引以爲傲的計劃,在他眼中天衣無縫的威脅,在這些人面前,不過是一個幼稚可笑的惡作劇。
阿力的隨身通訊器裏,傳來阿哲冷靜的聲音:
“人已控制,現場安全。老板,是否需要接通視頻?”
“接過來。”
陸行舟的聲音透過電流,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別墅。
阿力將一個軍用級別的平板電腦立在了顧景深面前。
屏幕亮起,畫面裏是瑞士古堡的宴會廳。
林晚星就站在那裏。
她穿着那身星河般的冰藍色長裙,脖頸間的“澄空”閃耀着清冷的光。
陸行舟站在她身後,手臂自然地環在她的腰間,姿態親密,帶着不容置喙的占有。
“晚星!”
顧景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阿力死死地踩住,動彈不得。
他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仰視着屏幕裏那個光芒萬丈的女人。
“晚星你看到了嗎?他們就是這麼對我的!你快讓他們放開我!你回來,我們好好談談,我們……”
“顧景深。”
林晚星打斷了他,聲音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
“遊戲結束了。”
“不!沒有結束!”
顧景深瘋狂地搖頭,血絲爬滿了他的雙眼。
“只要你回來,一切都還能重新開始!是陸行舟對不對?是他逼你的!你離開他,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林晚星看着屏幕裏那個歇斯底裏的男人。
心中那最後一點殘存的、關於過去的糾葛,也徹底煙消雲散了。
她甚至感覺不到憤怒,只覺得荒謬,和……可憐。
“顧景深,你從來都不明白。”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顧景深的心上。
“你想要的不是我,你只是無法接受失敗。你毀掉的,是那個全心全意愛着你的林晚星,是我們的孩子。現在,你又想毀掉‘Aurora’。”
“你一件珍貴的東西都留不住,只會毀掉它們。”
她微微側過頭,靠在陸行舟的肩上。
這個細微的動作,充滿了依賴和信任。
“對我而言,新的生活早就開始了。所以,就不勞你費心了。”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我準備結婚了。”
這五個字,像一道最終的宣判,徹底擊碎了顧景深所有的幻想。
結婚?和誰?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陸行舟放在林晚星腰間的那只手上。
答案不言而喻。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仿佛失了魂,“你在騙我……你在故意氣我……”
就在這時,屏幕裏的陸行舟動了。
他沒有說一個字。
只是微微低下頭,在滿場賓客若有若無的注視下,在顧景深絕望的目光中,準確地吻住了林晚星的唇。
那不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它帶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帶着壓抑已久的深情,也帶着一絲安撫的溫柔。
林晚星的身體瞬間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她以爲自己會下意識地推開,會驚慌失措。
然而沒有。
他的氣息將她包裹,熟悉而令人安心。
她能感覺到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了力道,不是禁錮,而是支撐。
她只是一個設計師,不善於演戲。
可是在這一刻,當着顧景深的面,她忽然覺得,這場戲或許可以成真。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裏。
這一幕,通過高清攝像頭,毫無保留地呈現在顧景深眼前。
那個吻,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林晚星閉上眼睛的順從,徹底摧毀了他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僥幸。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嘶吼從他喉嚨裏迸發出來。
他拼盡全身力氣掙扎着,脖頸上青筋暴起,雙眼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困獸。
那張曾經英俊非凡的臉,此刻扭曲得不成樣子。
隨即,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那雙充斥着瘋狂與不甘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焦距。
他頭一歪,徹底暈了過去。
阿力探了探他的鼻息,對着通訊器報告:
“老板,目標情緒崩潰,已昏厥。”
“按預案處理。”陸行舟的聲音聽不出波瀾。
他鬆開了林晚星,用指腹輕輕擦去她唇上的一點口紅印,動作自然又親昵。
“醫療隊會接手,他會被送去最專業的心理幹預機構。以後,他不會再有機會打擾你了。”
通訊被切斷,平板電腦的屏幕暗了下去,隔絕了海城那邊的所有喧囂。
宴會廳裏,菲利普先生等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隨即,他們默契地移開了視線,繼續着剛才的話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是上流社會心照不宣的體面。
林晚星的心跳卻依然很快,像要沖出胸膛。
她看着眼前的陸行舟,他的眼神深邃如海。
剛才那個吻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她的唇上。
“我……”她想解釋,想說自己剛才只是爲了配合演戲。
“林晚星。”
陸行舟卻先開了口。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無比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剛才那句話,還算數嗎?”
他問的,是那句“我準備結婚了”。
林晚星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所有的解釋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期待、認真,以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知道,他不是在演戲。
他是在借着這場鬧劇的落幕,再一次,向她確認。
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遠去了,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他的聲音。
“晚星。”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蠱惑。
“嫁給我。這一次,不是合作邀約,也不是一份保險。”
“只是一個男人,對他心愛的女人,最誠懇的請求。”
林晚星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但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陸行舟笑了。
他知道,這就夠了。
“走吧,女王陛下。”
他牽着她的手,重新走向宴會的人群中心。
“你的加冕典禮,才剛剛開始。”
林晚星被他牽着,腳步有些發飄。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塊已經變暗的屏幕,心中一片澄明。
顧景深的鬧劇,以一種最徹底的方式,終場了。
而她的新人生,似乎也以一種最猝不及及的方式,按下了開始鍵。
***
……
發布會的喧囂散盡。
瑞士的夜空下,日內瓦湖靜謐得像一塊深藍色的絲絨。
回到酒店的總統套房,空氣裏彌漫着一種微妙的安靜。
阿哲和陳嫂早已識趣地退下。
巨大的空間裏,只剩下林晚星和陸行舟兩個人。
剛才那個吻的餘溫,似乎還在空氣中發酵。
林晚星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一杯溫水,眼神有些飄忽。
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啓對話。
是該爲自己剛才的“即興發揮”道歉,還是該爲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做出一個正式的回應?
“抱歉。”
陸行舟先開了口。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彼此之間隔着一個抱枕的距離,克制而紳士。
“在那種情況下吻你,是我唐突了。”
林晚星搖了搖頭,低聲說:“不,應該說謝謝你。你替我解了圍。”
“那不只爲了解圍。”
陸行舟看着她,目光坦然。
“晚星,我是認真的。那句話,那個吻,都不是演戲。”
林晚星的心跳又開始不聽使喚。
她捏緊了手裏的水杯,杯壁的溫度傳來,卻無法溫暖她微涼的指尖。
“陸行舟,你了解我嗎?”
她終於抬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
“我離過婚,流過產,我的過去一團糟。我不是你想象中那個完美的‘Aurora’。”
“你把整個帝國都押在我身上,萬一……你看錯了人呢?”
她的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懼。
她怕的,不是他不夠好,而是自己配不上他的好。
陸行舟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套房的書房門口,回頭對她笑了笑:
“或許,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你願意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給你看嗎?”
林晚星遲疑了一下,還是跟着他走進了書房。
書房的布置典雅而沉靜。
一面牆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對着沉睡的日內瓦湖。
另一面牆,則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胡桃木書櫃。
陸行舟走到書櫃前,沒有去碰那些精裝的書籍。
而是在一排看似裝飾的雕花木板上,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密碼。
書櫃發出一聲輕微的機械響聲。
中間部分緩緩向兩側移開,露出了一個恒溫恒溼的保險室。
林晚星的心提了起來。
她以爲會看到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或者機密文件。
陸行舟從裏面拿出的,卻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扁平的畫冊。
畫冊的封面是深藍色的麂皮,沒有任何標識。
他將畫冊放在書桌上,翻開了第一頁。
林晚星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停滯了。
那是一張被仔細塑封起來的餐巾紙。
紙張已經微微泛黃,上面用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筆,勾勒着一個胸針的雛形。
線條凌亂而寫意,是一個掙扎着破土而出的嫩芽。
旁邊還有幾個潦草的、關於材質和工藝的標注。
她認得這個設計。
這是她大學三年級時,在學校旁邊的咖啡館裏,一時靈感迸發,隨手畫下的。
後來,因爲覺得太不成熟,她早就將它拋之腦後。
“你……”她震驚地看向陸行舟,說不出完整的話。
陸行舟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向後翻。
第二頁,是一張財經報紙的邊角。
上面畫着一對耳環的草圖,設計靈感來源於枯萎的藤蔓,帶着一種頹廢而堅韌的美感。
第三頁,是一張音樂會節目單的背面,畫着一條結構復雜的項鏈。
一頁,又一頁。
那些被她遺忘在時間長河裏的,最不起眼的、最隨意的靈感火花。
那些畫在各種意想不到的載體上的草圖。
此刻,都被人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鄭重地保存在這個昂貴的保險室裏。
這些東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怎麼會……”
她的聲音幹澀,手指輕輕撫過一張塑封膜,仿佛在觸摸自己失落的青春。
“五年前,我在哥本哈根。”
陸行舟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像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那時候,我剛接手家族的船運業務,內憂外患。”
“一次關鍵的收購談判失敗,董事會那些元老,幾乎是指着我的鼻子說,我父親把寰宇交給我,是個天大的錯誤。”
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晚,我一個人在酒店的酒吧裏,坐了很久。覺得整個世界都在跟我作對,覺得我可能真的不是那塊料。”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酒吧的駐唱歌手,一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她戴着一枚胸針。”
陸行舟的目光,落在了畫冊第一頁的那張餐巾紙上。
“就是它。‘破曉’的第一個雛形。”
“我當時並不知道它叫什麼,我只覺得,那枚胸針裏有一股力量。”
“那種掙扎着,不顧一切要沖破黑暗的力量,狠狠地擊中了我。”
“我向那個女孩打聽胸針的來歷,她說是一個叫‘Aurora’的、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的作品。”
“她是在一個設計師作品寄賣網站上淘到的,因爲囊中羞澀,只買得起這個最初版的銀質樣品。”
“我找到了那個網站,看到了‘Aurora’的所有作品。”
“那時候你的作品還很少,風格也很多變,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一種向死而生的生命力。”
“我買下了你當時所有的設計稿,包括那些未完成的草圖。”
他翻到畫冊的最後一頁。
那裏夾着一張寰宇珠寶與一個匿名設計師籤訂的、長達五年的獨家代理合同。
中間方,正是那個設計師寄賣網站。
“我成立寰宇珠寶,最初的目的,就是爲了給你提供一個最好的平台。”
“讓你不用爲生計所迫,可以心無旁騖地創作。”
“我讓法務部擬定了最嚴密的保密協議,就是爲了保護你的身份,不讓你被外界打擾。”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準備好,以‘Aurora’的身份,真正站到聚光燈下。”
林晚星徹底呆住了。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年裏,在她被顧家的牢籠消磨掉所有光彩的歲月裏……
一直有這樣一個人,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用他自己的方式,守護着她最珍貴的才華和夢想。
寰宇珠寶,不是她的金主,而是她的守護者。
“我一直在找你。”
陸行舟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悵惘。
“我知道‘Aurora’在中國,我知道她姓林。”
“但我不知道,她已經嫁給了顧景深,成了那個在丈夫身後,沉默寡言的林晚星。”
“直到大年夜,陳叔給我打電話,說你被趕出了顧家。”
“我才把‘林晚星’和‘Aurora’這兩個名字,聯系到了一起。”
“我立刻趕回國,搬到你隔壁。”
“晚星,我找了你五年。我不想再等下一個五年了。”
他合上畫冊,雙手輕輕地放在上面,仿佛那裏面裝着他全部的信仰。
“你說,我了解你嗎?”
“或許,我了解的,是那個連你自己都快要忘記的,真正的你。”
“是那個才華橫溢、堅韌不拔,畫出的每一根線條都帶着靈魂的設計師‘Aurora’。”
“至於你說的那些過去,那些傷害,那不是你的污點,那是你的勳章。”
“它們讓你今天的‘重生’和‘澄空’,比任何人的作品都更有力量。”
“所以,晚星,你不是從泥裏爬出來的。”
“你一直都是鑽石,只是暫時被塵土蒙蔽了光芒。”
“而我,只是有幸,成爲了那個最早發現這束光的人。”
林晚星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
這不是悲傷的眼淚,也不是感動的眼淚。
這是一種被徹底理解,被完全看見的,靈魂深處的戰栗和釋放。
顧景深愛的是那個溫順聽話、能爲他裝點門面的“顧太太”。
而陸行舟愛的,是那個在餐巾紙上畫着夢想,渾身是刺,卻依舊渴望光明的“Aurora”。
她哭得泣不成聲,像個迷路許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壓抑、不甘,在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陸行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着她,將紙巾遞到她的手裏。
他知道,她需要這場釋放。
許久,林晚星的哭聲才漸漸平息。
她抬起紅腫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卻無比清晰。
“陸行舟。”
她拿起那張畫着“破曉”的餐巾紙,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你找到了她……在我自己都快要弄丟她的時候,你先找到了她。”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此生最重要的決定。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給出了那個遲來的答案。
“我願意。”
***
……
海城的秋天,天空高遠,澄澈如洗。
“極光角”的私人海灘上,一場簡單而溫馨的婚禮正在舉行。
沒有成百上千的賓客,沒有喧鬧的媒體記者,只有最親近的幾個人。
林曉冉穿着一身俏麗的伴娘裙,正忙着指揮阿哲調整一個由白色玫瑰和滿天星扎成的拱門角度。
她嘴裏還不停地念叨:“歪了歪了!阿哲你行不行啊?這可是晚星的人生大事!完美主義,懂不懂?”
阿哲擦了擦額頭的汗,哭笑不得:“曉冉姐,這已經是像素級的對齊了。”
陳嫂和幾個別墅裏的老傭人,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着這對歡喜冤家鬥嘴。
異瞳貓歡歡,戴着一個精致的領結,像個高傲的監工,在沙灘上踱着優雅的貓步。
林晚星就站在不遠處,海風吹起她潔白的頭紗。
她身上穿着的,並非任何奢侈品牌的高定婚紗,而是她親手爲自己設計的嫁衣。
簡約的線條,流暢的剪裁,裙擺上用極細的銀線繡着暗紋,是她“澄空”系列設計稿的延伸。
沒有繁復的珠寶,她只在脖頸間戴了一條細細的鉑金鏈,鏈墜是一顆小小的、由碎鑽鑲嵌成的、破土而出的嫩芽。
——那是“破曉”的第一個樣子。
陸行舟站在拱門下等她。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沒有打領帶,領口微敞,顯得隨性而俊朗。
他看着林晚星緩緩向他走來,眼中盛滿了溫柔的星光,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
沒有繁文縟節的儀式。
當林晚星走到他面前時,陸行舟直接牽起了她的手。
“在今天之前,”他看着她的眼睛,聲音溫潤而堅定,“我以爲我擁有的是整個商業帝國。”
“但直到遇見你,我才明白,我真正想擁有的,只是一個能讓你安心畫圖的下午,一個能與你分享日落的黃昏。”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枚戒指。
戒指的造型,正是“澄空”主石旁那條不對稱的星軌。
“林晚星小姐,我無法承諾給你一個沒有風浪的世界,但我承諾,我將永遠是你的港灣。”
“我的世界,是你的畫板,任你揮灑;是你的天空,任你翱翔。”
“它永遠是你的底氣,而不是你的牢籠。”
“你願意……讓我成爲那個有幸,能永遠站在你身邊的人嗎?”
林晚星的眼眶溼潤了,她笑着點了點頭。
她也拿出一枚戒指。
男款的戒指設計得更爲簡潔,只在內壁,刻了一個小小的、手寫體的“a”字。
“陸行舟先生,”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哽咽,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曾以爲我的世界早已坍塌,只剩下一片廢墟。”
“是你,讓我知道,廢墟之上,也可以長出新的玫瑰。”
“你沒有帶我逃離黑暗,你只是告訴我,我自己,就是光。”
“我不需要你的港灣,因爲從今以後,我們是彼此的燈塔。”
“我願意。”
兩人爲彼此戴上戒指,在海風的見證下,輕輕擁吻。
林曉冉在旁邊帶頭鼓起了掌,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大聲喊道:
“親久一點!份子錢我可是給了六位數的!”
***
婚禮三天後,林曉冉風風火火地跑來,給林晚星帶來兩個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
她神神秘秘地打開手機,點開一張照片。
“你猜我昨天在哪兒看見她了?”
照片上,是一個高級餐廳的後巷。
蘇曼柔穿着廉價的清潔工制服,頭發枯黃,面容憔悴,正費力地拖着一個比她還高的垃圾桶。
她的眼神麻木而空洞,早已沒了往日的半分光彩。
“據說她被顧景深掃地出門後,因爲名聲太臭,根本找不到正經工作。”
“她那個早產的孩子,顧家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在養着,但跟她沒半點關系。她想見一面都難如登天。”
“現在只能到處打零工,勉強糊口。”
林曉冉的語氣裏,滿是解氣。
林晚星看着那張照片,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不是同情,也不是幸災樂禍,就像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蘇曼柔的結局,是她自己一手造就,怨不得旁人。
“那第二個消息呢?”她問。
“第二個嘛……”林曉冉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
“顧景深,被正式診斷爲‘妄想型精神障礙伴隨重度情感認知錯亂’。”
“簡單說,就是瘋了。”
“他被強制送進了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家頂級療養院,這輩子,估計都出不來了。”
這個消息,是高宇通過寰宇集團的渠道,輾轉告知陸行舟的。
據說,顧景深清醒的時候,會一遍遍地在紙上畫着一個女人的側臉,嘴裏不停地呢喃着“晚星,我的孩子很健康”。
而在犯病的時候,他會把所有人都當成陸行舟,瘋狂地攻擊,嘶吼着“你把我的晚星還給我”。
他親手毀掉了自己的世界,然後活在了自己編織的、虛假的廢墟裏。
林晚星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都過去了。”她說。
是的,都過去了。
那些愛恨糾葛,那些痛苦與背叛,都隨着海城的秋風,徹底消散。
一個月後,“極光角”一號別墅旁邊,一棟全新的建築拔地而起。
那是一座三層樓的玻璃房子,面朝大海,擁有最好的采光。
門口掛上了一個簡約而優雅的招牌——“AURORA”獨立設計工作室。
開業當天,林晚星沒有舉辦任何盛大的儀式。
但菲利普先生從瑞士專程飛來,歐洲幾大珠寶世家的繼承人也紛紛到場祝賀。
寰宇珠寶則以戰略合作夥伴的身份,宣布將爲“AURORA”工作室提供全球最頂級的原石供應鏈和制作工坊支持。
林晚星以“Aurora”的本名,林晚星,正式回歸。
她不再是誰的附庸,不再是誰的影子。
她是她自己,一個光芒萬丈的珠寶設計師。
傍晚,賓客散去。
林晚星站在工作室二樓的露台上,看着夕陽將海面染成一片金紅。
陸行舟從身後環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
“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我的‘澄空’系列,還差最後一件作品。”
林晚星轉過身,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狡黠地笑了笑。
“是爲你設計的,但我還沒想好,該收你多少設計費。”
陸行舟低笑起來,他的胸膛微微震動,聲音裏滿是寵溺:
“陸太太,我的所有,不都已經是你的了嗎?”
“那不一樣。”
林晚星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輕吻。
“這是‘Aurora’的作品,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陸行舟順勢加深了這個吻,在晚霞的餘暉裏,他含糊不清地低語:
“好,都聽你的。我的女王陛下。”
遠處,海浪溫柔地拍打着沙灘。
歡歡邁着悠閒的步子,從草坪上追逐着一只蝴蝶。
天空澄澈,海風溫潤。
林晚星靠在陸行舟的懷裏,看着眼前這片屬於她的澄空,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寧與圓滿。
幸福美好的生活持續了三年,三年後,林晚星的生活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