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的狂熱氣氛漸漸平息,但每個人眼中燃燒的火焰,卻愈發明亮。
李振國將軍看着這群已經準備好爲國捐軀的士兵,點了點頭。
他轉向身側,那裏站着兩位一直沒有說話的人。
正是之前在停機坪上,對着小乖驚嘆不已的陳院士和王教授。
“誇父小隊,你們已經知道了任務的危險性,也見過了我們的向導和盟友。”
李振國的聲音在會議室裏回響。
“但光有勇氣和武力是不夠的。我們不是去進行一場征服,而是去進行一次認知作戰。這兩位,將是你們的‘大腦’和‘眼睛’。”
他介紹道:“這位是王澤林教授,我國生物工程與基因學的泰鬥。這位是孫蘭教授,植物學與生態環境領域的頂尖專家。”
“他們將作爲隨隊科學家,與你們一同進入‘洪荒’世界。”
此言一出,剛剛還熱血沸騰的誇父小隊,瞬間安靜下來。
三十道銳利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兩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學者。
王澤林教授已經年近七旬,頭發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身材微胖,看起來和藹可親。
孫蘭教授則要年輕一些,約莫四十多歲,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氣質沉靜,面容清秀,身上有種知識分子特有的書卷氣。
讓他們跟着去?
去那個有航母大的空鯨,有一口龍息能蒸發河流的巨龍的世界?
這不是去送死嗎?
副隊長雷鳴是個直腸子,他第一個沒忍住,舉起了手。
“報告將軍!我不是質疑您的命令,但……帶着兩位教授,是不是……”
他沒把“累贅”兩個字說出口,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是不是覺得他們會拖後腿?”李振國替他說了出來。
雷鳴梗着脖子,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不光是他,幾乎所有隊員心裏都是這麼想的。
戰場上,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平民,就是最大的變數和危險源。
王澤林教授推了推眼鏡,忽然笑了起來。
他沒有看雷鳴,而是徑直走到林宇面前,眼睛裏閃爍着一種讓林宇有些發毛的光。
“林宇同志,你之前說,那邊的蟑螂都跟你打包過來了?”
林宇一愣,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
“還在嗎?我是說,它們的屍體。或者,有沒有活體?”
“額……當時情況緊急,被鼠潮一沖,我的出租屋都沒了,估計蟑螂也……”
王澤林臉上露出了極度痛心和惋惜的表情,仿佛錯失了幾個億。
“可惜!太可惜了!能在那種環境下生存的節肢動物,它的基因序列裏一定藏着對抗高輻射、高壓強、高毒性環境的終極秘密!哪怕只有一條腿,我都能解析出一部生命進化的史詩!”
他轉過身,面對着誇父小隊的隊員們,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覺得我是累贅?你們以爲你們手裏的槍,在那邊能有什麼用?給那些巨獸撓癢癢嗎?”
“真正的武器,是知識!是解析!是理解!”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只要給我一個細胞,我就能解析出它的弱點!只要給我一株植物,我就能分析出它能否食用,能否制藥,能否成爲新的能源!”
“你們是國家的劍,負責披荊斬棘!而我們,是國家的眼,負責看清道路,找到寶藏!”
王澤林越說越激動,他從自己的隨身挎包裏,掏出一個造型奇特的儀器。
那東西像一把手槍,但槍口卻是一個復雜的探針和采集器。
“這是我連夜改造的基因采集槍,有效射程五十米,可以瞬間完成活體組織采樣並低溫封存。我不管你們的任務是什麼,我的任務只有一個!”
他環視衆人,眼中帶着一股瘋狂。
“把所有我沒見過的東西,都采個樣回來!如果我回不來,就把裝滿樣本的采集箱帶回來!我的命不值錢,但那些樣本,是國運!”
這番話,讓整個誇父小隊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從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教授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與他們同樣的,甚至更加熾熱的……決絕。
這時,一直沉默的孫蘭教授也走了上來。
她不像王澤林那樣激動,只是平靜地對林宇說:“林宇同志,你提到的那種會發光的藍紫色菌類叢林,我想了解得更詳細一些。”
“它們是單一菌種,還是復合菌群?發光是持續性的,還是有周期性?對溫度和溼度的變化是否敏感?周圍有沒有與它們共生的特定植物或昆蟲?”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林宇瞠目結舌。
他只能憑着記憶,斷斷續續地回答:“好像是一直亮的……踩上去軟軟的,很潮溼……沒注意有沒有蟲子……”
孫蘭點點頭,從自己的裝備包裏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飛快地記錄着。
她的裝備包,比任何一個特種兵的都大,也更沉重。
雷鳴好奇地瞥了一眼,發現裏面沒有壓縮餅幹和急救包,而是一排排精密的試管、培養皿,以及一個他看不懂的便攜式土壤成分分析儀。
“孫教授,您帶這些……不怕重嗎?”雷鳴忍不住問。
孫蘭抬起頭,平靜地看着他。
“我的任務,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一個關於‘洪荒’世界基礎生態環境的數據庫。從土壤成分,到微生物菌群,再到植物的光合作用效率。這些數據,比我的命重要。”
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銀色金屬片。
“這是加密數據存儲器,我所有的分析結果都會實時備份在這裏。它的外殼能抵御一萬度的高溫和超高強度的物理沖擊。”
然後,她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如同口紅般的噴霧器。
“這是特制的神經毒素噴霧,氰化物衍生物,兩秒鍾內就能導致中樞神經系統徹底停擺,沒有任何痛苦。”
她把噴霧器遞給旁邊的隊長龍戰。
“龍隊長,如果我判斷自己即將被俘,或者因爲受傷成爲拖累,我會向你發出信號。到時候,請你不要猶豫,用這個,幫我體面。”
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說“明天早上幫我帶份早飯”一樣平淡。
但這份平淡,卻比王澤林教授的狂熱,更讓這群鐵血兵王感到靈魂上的震撼。
龍戰沒有去接那個噴霧器。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孫蘭,過了一會兒,才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教授,誇父小隊,沒有拋棄戰友的傳統。無論他是士兵,還是科學家。”
“我們會把您,和您的數據,一起帶回來。”
孫蘭愣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將噴霧器收了回去。
“好。”
至此,再也沒有一個隊員,對這兩位科學家的加入抱有任何異議。
他們看向兩位教授的眼神,已經從審視和懷疑,變成了發自內心的敬佩。
……
倒計時,最後兩小時。
七號基地的中央廣場上,那個直徑五米的白色圓圈,已經成爲了全世界最昂貴的一塊地皮。
誇父小隊三十名隊員全副武裝,靜靜地站在圈內。
他們身穿黑色的單兵作戰服,外面套着最新型的外骨骼裝甲,手中的電磁步槍閃爍着金屬的冷光。
王澤林和孫蘭兩位教授站在隊伍中間,他們同樣穿着防護服,但外面卻掛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科學儀器。
林宇站在最前面,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腦海中那本古書的漩渦烙印,正在變得越來越亮,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其中積蓄,即將噴薄而出。
小乖趴在圈子的邊緣,巨大的身軀像一座沉默的山脈。
它似乎也預感到了什麼,不再像之前那樣貪吃,只是安靜地把頭枕在前爪上,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宇,眼神裏帶着一絲不安和依賴。
李振國將軍和張天奇,站在圈外。
“檢查所有設備!最後一遍!”張天奇的聲音通過通訊頻道,傳到每個人的耳機裏。
“‘誇父一號’,動力系統正常,能源儲備百分之百。”隊長龍戰回報。
“‘誇父二號’,生命體征監測系統正常。”隊醫回答。
……
“‘先知一號’,基因采集槍充能完畢。”王澤林教授的聲音有些迫不及待。
“‘先知二號’,環境分析儀自檢完成。”孫蘭教授的聲音依舊平靜。
林宇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已經和這些人,和這個國家,徹底綁定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那個失戀後只想買醉的圖書管理員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乖,伸手摸了摸它鼻子上粗糙的皮毛。
小乖發出一聲舒服的嗚咽,用大腦袋蹭了蹭他的腰,差點把他頂個跟頭。
“別怕,這次我們不是逃難了。”林宇低聲說,“我們是……回家看看。”
李振國將軍走到圈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帶着一種復雜的情緒。
他看着圈裏的三十三個人,以及那頭巨狼。
這或許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也最草率的一次遠征。
他沒有說什麼鼓舞士氣的話,只是對着所有人,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代表祖國,等你們回來。”
“敬禮!”
龍戰大吼一聲。
圈內,所有誇父小隊的隊員,連同林宇,都猛地挺直了身體,向着這位老人,向着圈外的所有工作人員,向着他們身後的祖國,回以最莊嚴的軍禮。
巨大的指揮中心屏幕上,鮮紅的倒計時,跳動着最後十秒。
十。
九。
八。
……
林宇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腦海中的古書,已經灼熱得像一塊烙鐵。
那個漩渦,開始瘋狂地旋轉。
三。
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從他腳下傳來。
二。
他身邊的空間開始扭曲,光線被拉扯成怪異的形狀。
一。
白色的圓圈之內,所有的景象,連同那三十三個人和那頭巨狼,在一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世界上抹去。
空氣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然後恢復了平靜。
廣場上,只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白色圓圈,以及圈外,一群目瞪口呆,仿佛見證了神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