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春嬌根本不在意這樣的垃圾話。
她走出去,毫不猶豫地進了對面的裁縫店。
——她是國際一流服裝設計師。
既然這個商場沒有能讓她看得上的款式。
那麼,她就親自裁剪一條足以驚豔時光的新裙子好了。
雖然與國營服裝店只是隔了一條走廊,這個裁縫店卻顯得有些冷清。
門可羅雀不說,連縫紉機都被蓋上了防塵布。
門口寫着的招租兩個字,更顯得這家鋪子經營不善。
讓鄭春嬌有些驚訝的是,就是這樣一家小裁縫鋪子,窄小的門面裏堆滿了兩面牆高的各種布料,各種材質各種顏色,應有盡有。
“這位同志,要扯布做衣服嗎?”
正在鄭春嬌打量之時,從後面推門出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笑着攬客。
鄭春嬌點點頭,拿出那條灰突突的裙子:“我想借用您這個縫紉機,給自己改條裙子。您看要多少錢?”
說着就從懷裏掏錢。
老婆婆連忙按住她的手:“不用了,就用下縫紉機嘛,這點兒小事,不需要給錢。”
“可是機器會磨損,還有線的錢……”
“那才幾個錢。”
老婆婆拍了拍鄭春嬌的手,笑着道:“這年歲大家都不容易,就別和我客氣了。”
老婆婆的手心溫暖的體溫在皮膚接觸中,緩緩傳來一絲久違的善意。
讓鄭春嬌忽然有些鼻酸。
這似乎是她重生爲鄭春嬌以來得到的第一份善意。
“那我不能白用您的機器。我改衣服還得用些布料,我看您這兒布料挺全的,就從您這兒買了。”
老婆婆驕傲道:“這你可找對地方了。我兒子在廣州打工,好多布料都是他給我郵寄回來的。我這兒好多料子,省城都沒有呢。”
老婆婆說得沒錯。
鄭春嬌仔細看過了,布料裏有相當多的孤品精品,織工細密,質感獨特,別說省城了,同類型的布料國內都很少見。
她選了兩種與手裏那條裙子可以搭配上的布料,開始拆改裙子。
別人要改裙子,都得先作圖打扮劃線,怎麼不得準備個半天。
鄭春嬌不用。
設計圖都在她腦子裏,她看一眼一個人的輪廓就知道對方的尺碼,更何況無數個夜晚她都陪着紡織工人在服裝廠度過,車線是最手到擒來的事情。
她坐在縫紉機前,指尖捻起舊裙腰側的線頭,拆線刀輕挑,針腳便散開。
接着左手抻平裙擺,右手持裁剪刀沿着粉筆畫出的弧線遊走,布料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多餘的下擺應聲落地。
她接着又將碎布拼貼成不對稱的荷葉邊,腳踏縫紉機踏板,金屬針頭在雪紡與緞面布料間穿梭。
最後釘上手工盤扣時,拇指與食指捏着絲線纏繞,指尖翻飛如蝶,三分鍾做好了漂亮的盤扣。
老婆婆第一次看到人手這麼利索,揉了揉眼睛。
“我、我沒看錯吧,才半個小時不到,姑娘這就做好一條裙子了?手巧得很啊。”
鄭春嬌一笑,把裙子抖開,套在模特身上,打算微調。
結果這時候已經有路過的人被吸引了過來。
“這裙子可真好看。”一位年輕的女同志說,“是不是剛到貨的新款啊?”
“是啊,比旁邊國營商店那條芙蓉裙還漂亮。特別有氣質。”
“多少錢!我買了!”
“我也要我也要!”
鄭春嬌微微一笑:“我這套裙子叫霧靄。可以賣,也可以量身定做,過幾天來取就行。價格嘛……不用布票,九十九一條。”
“這麼貴!”價格一出,周圍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九十九塊錢,這是好多人家半年工資。
剛才想買的幾個人有些猶豫起來。
“我買一條了。”人群中有一位中年大姐擠了進來,聲音清晰地說。
鄭春嬌只覺得大姐眼眉有些熟悉,剛要回想是誰,就聽見旁邊有人低聲嚷嚷。
“這不是咱們軍區的師長夫人勞燕飛同志嗎?”
“勞同志?”
“師長夫人?!”
勞燕飛平易近人地掏出錢塞給鄭春嬌:“同志,我現在就交錢,這周末能做好嗎?”
“沒問題。”鄭春嬌說。
看來勞同志也在爲後續軍區匯演的事情做準備,明顯很着急。
剛才猶豫的幾個女同志看師長夫人都定了衣服,又開始蠢蠢欲動,一窩蜂上前,你一件我一件,只一會兒的工夫,鄭春嬌的新裙子訂單就排到一個月後去了。
*
宋玉蘭心裏像揣了只得意的小尾巴,翹得老高。
下午帶着何秀娟一鬧,鄭春嬌果然灰溜溜跑了!
早晨被那土包子噎的氣全消了,哼,鄉下來的就是鄉下來的,還想跟她鬥?
活該被當衆打臉!
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囂張,這宋家大院,輪得到她撒野?
等過兩天,她哥跟這個醜女人離婚,她還要看着這女人哭着滾回鄉下去的醜樣子呢!
想着想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拉着何秀娟的從店裏出來,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玉蘭,你看那條裙子,好美啊。”
何秀娟忽然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小裁縫鋪子裏的衣服,不由自主地贊嘆道。
“那小門臉兒,一看就要倒閉了,能有什麼好看的衣——”
宋玉蘭話音沒落,就已經看到了裁縫鋪子裏,衆人慫恿間的那條灰色紗裙。
這條灰色紗裙宛如晨霧。
薄如蟬翼的雪紡裙擺層層疊疊,不對稱荷葉邊似雲霧翻涌,緞面內襯晃動間流光暗轉。
明明是素淨的灰色,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輕煙消散。
“好——好美!”宋玉蘭忍不住尖叫起來,擠進人群,看到正在收錢的老婆婆,急忙掏錢,“這多少錢,我要買!是不是要布票?布票我也有!”
“我這條裙子,不用布票。”熟悉的鄭春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宋玉蘭和何秀娟這才注意到站在裙子旁邊的鄭春嬌。
“你的裙子?你也會做裙子?!”宋玉蘭忍不住譏諷,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條美到令人窒息的裙子。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這個!你說,裙子多少錢,我買了!”宋玉蘭從懷裏掏錢包。
“不好意思,這條裙子不賣給你。”鄭春嬌說
宋玉蘭:“你說什麼?!”
“聽不懂啊?那我換一個說法。”鄭春嬌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不配買我這條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