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以與其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姿態，緩緩駛入了江城東南郊的老城區。
引擎的低沉咆哮，像是一頭闖入羊群的猛獸，引得路邊行人紛紛側目。車窗降下，露出姜子航那張經過精心打理，顯得有些過分帥氣的臉。他戴着一副寬大的墨鏡，嘴角掛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看上去與他過去那個聲色犬馬的形象，別無二致。
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火熱。
這是他第一次，爲家族，爲老祖宗，執行任務。
這種感覺，遠比在酒吧裏一擲千金，或是在賽車道上超越對手，要刺激得多，也重要得多。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只會揮霍祖蔭的寄生蟲，而是一個參與到偉大史詩中的士兵。
他牢記着老祖宗的每一句囑咐。
“像個普通人一樣。”
“做你平時會做的任何事。”
他駕駛着跑車，漫無目的地在錯綜復雜的老街巷裏穿行。這裏的建築大多低矮老舊，牆壁上爬滿了青苔，與市中心的高樓大廈形成了鮮明對比。空氣中彌漫着市井小吃的香氣和生活發酵的復雜味道。
最終，他將車停在了一家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老王記面館”門口。這輛價值千萬的跑車，與面館那斑駁的招牌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具沖擊力的荒誕感。
姜子航大搖大擺地走下車，走進了面館。
店內空間不大，擺着七八張油膩的木桌，幾個穿着工裝的漢子正埋頭呼嚕嚕地吃着面。見到姜子航進來，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用一種看珍稀動物的眼神打量着他。
“老板，來碗最貴的面。”姜子航摘下墨鏡，隨意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將價值不菲的跑車鑰匙“啪”的一聲丟在桌上。
他演得很賣力，試圖將自己僞裝成一個偶然路過此地，體驗民間疾苦的無聊富二代。
“好嘞，客官您稍等。”一個圍着圍裙，看上去六十多歲，精神矍鑠的老者從後廚走了出來。他看了姜子航一眼，眼神平靜無波，似乎對門口那輛豪車和他這一身名牌都視而不見。
這便是面館的老板，老王。
姜子航沒有在意，他掏出手機，開始心不在焉地刷着短視頻，耳朵卻豎得老高，感知着周圍的一切動靜。胸口的那塊聚靈隕鐵，正散發着絲絲暖意，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面館不到五百米的一棟舊公寓樓頂層。
林清晏正站在窗前，她面前的青銅羅盤，指針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劇烈顫動着，死死地指向了老王記面館的方向。
“好強烈的靈力波動……竟然還在移動？”林清晏的臉上滿是困惑。
從昨天開始，她就察覺到一股陌生的靈力源出現在了這片區域。這股靈力源並不算特別強大，但卻異常純粹，而且一直在移動，毫無規律可言。
這讓她感到十分不解。
按照常理，修行之人都會尋找一處靈氣相對濃鬱之地作爲洞府，輕易不會挪動。像這樣大搖大擺，開着一輛凡俗的鐵殼子，在鬧市中招搖過市的，她聞所未聞。
這到底是哪一家的傳人？行事風格爲何如此……粗俗且張揚？
是故意爲之的挑釁，還是某種她所不能理解的修行方式？
“小姐，查清楚了。”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正是那位面館老板，老王。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店內的那份市井氣，而是身形筆挺，神情恭敬，如同一個忠心耿耿的管家。
“開那輛車的人叫姜子航，是江城姜家的嫡孫。此人是江城有名的紈絝子弟，吃喝玩樂，無一不精，風評極差。不過……”老王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凝重，“就在兩天前，姜家與李家在演武場對決，姜家族長姜天正，僅憑一幅畫，便廢掉了內勁大成的李雄。此事如今已傳遍江城，只是細節被姜家嚴密封鎖，無人知曉那畫中到底有何玄機。”
“姜家？”林清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個已經沒落的武道世家？”
她知道姜家，也知道所謂的世俗武道。在她眼中，那些修煉內勁的武者，不過是體魄比常人強健一些的凡人罷了，根本算不上同道。
可一幅畫廢掉內勁大成？這絕不是武道能有的手段。
難道，姜家也隱藏着真正的修行者？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姜子航，和他身上那股純粹的靈力波動，又該如何解釋？
“權叔，你怎麼看？”林清晏看向老王，這位被她稱爲“權叔”的老者，是她最信任的護道人。
王權沉吟片刻，說道：“此事處處透着古怪。這個姜子航，不像是身懷修爲之人，他身上的氣息浮躁駁雜，氣血虧空，分明是縱欲過度的模樣。但他身上，確實有一個穩定的靈力源，那感覺，像是一件……品階不低的法器。”
“法器？”林清晏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在這末法時代，一件能自主匯聚靈氣的法器，其價值不言而喻。姜家是從何處得來的？”
王權搖了搖頭：“不清楚。但這個姜子航如此招搖地出現在我們的地盤，絕非偶然。小姐，依老夫之見，這很可能是一個試探。”
林清晏點了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
對方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她們的存在，所以派了這麼一個看似毫無威脅的紈絝子弟，帶着一件珍貴的法器作爲誘餌，前來試探她們的虛實。
“倒是好算計。”林清晏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以爲我們會上鉤嗎？”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王權問道。
林清晏思索了片刻，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慧黠。
“既然對方想釣魚，那我們就陪他玩玩。權叔，你繼續回去開你的面館，找個機會，去探一探他。記住，不要暴露身份，點到爲止即可。我要看看，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是，小姐。”王權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離去，身影幾個閃爍，便消失在了樓道中。
……
老王記面館內。
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被端了上來，香氣撲鼻。
姜子航食指大動，也顧不上什麼形象，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不得不說，這老城區的味道，確實地道。
就在他吃得正香時，面館老板老王端着一把茶壺走了過來，笑呵呵地在他對面坐下。
“小哥，看你面生，不是這附近的人吧？”老王一邊給他添上茶水，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
“路過，隨便吃點。”姜子航含糊不清地回答，頭也沒抬。
“呵呵，開着那麼好的車，來我們這種小地方，倒是稀奇。”老王繼續說道，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姜子航的胸口。
那裏，聚靈隕鐵正隔着一層襯衫，散發着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動。
姜子航心中一動，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反而露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我說老板，你查戶口呢？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老王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悠悠地說道：
“小哥你這人，火氣有點旺啊。不過我看你印堂發亮，氣運亨通，想必是身上佩戴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吧？”
來了！
姜子航心中警鈴大作，他知道，正戲開始了。
他抬起頭，裝作一副警惕的樣子看着老王：“你什麼意思？想打我主意？”
老王連忙擺手，臉上的笑容顯得憨厚而又神秘：“誤會，誤會了。老頭子我年輕時跟過一位道長學過幾天望氣之術，略懂一二。我只是看小哥你胸前，似乎有一股暖意流轉，那光華，溫潤如玉，想必是一塊能定心安神，祛病延年的上好暖玉吧？”
他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既像是一個江湖騙子的胡言亂語，又像是在進行某種試探。
姜子航心中冷笑，老祖宗算無遺策，果然有魚上鉤了。
他按照預先的設想，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伸手拍了拍胸口，炫耀道：“算你有點眼力。這是我花大價錢從一個西域高僧手裏求來的護身符，厲害着呢！”
“哦？護身符？”老王的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精光，他裝作好奇地湊近了一些，“不知可否讓老頭子我開開眼？我保證，就看一眼。”
“看什麼看，這可是我的寶貝，能隨便給人看嗎？”姜子航一臉嫌棄地推開他，“你這老頭，面做得不錯，怎麼神神叨叨的。想騙我錢？我告訴你，我姜子航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說完，他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話，從錢包裏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拍在桌上。
“不用找了。”
然後，他站起身，戴上墨鏡，在一衆食客驚愕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面館，發動跑車，揚長而去。
看着那遠去的紅色魅影，老王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思。
他喃喃自語道：“西域高僧？護身符？哼，滿口胡言。那分明是蘊含着精純靈氣的法器……這個姜子航，還有他背後的姜家，果然不簡單。”
而在那輛疾馳的法拉利上，姜子航通過後視鏡，看着那家越來越遠的面館，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魚兒已經咬住了鉤。
接下來，就該是收線的時候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剛才與老王之間的每一句對話，每一個表情，都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了數裏之外，姜家祖宅內，姜塵的腦海之中。
“有點意思。”
姜塵緩緩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派了個煉氣初階的老頭來試探麼？看來這窩老鼠，比我想象的還要謹慎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