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走到客廳。
餐桌上擺着熱好的牛奶和三明治，旁邊壓着一張便籤紙。
上面是莊語清秀的字跡，卻帶着明顯的顫抖：“對不起，途途。”
又是這句話。
藍途捏着那張薄薄的便籤紙，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
她走到餐桌前，拿起三明治塞進嘴裏，可嚼了半天，也嚐不出任何味道，味同嚼蠟。
去學校的路上，藍途幾乎是每隔五分鍾就給莊語發一條消息。
從一開始的“別躲着我，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到“程飛那邊我去說，你別擔心”，再到“姐姐，你到底在哪兒？我很擔心你”，最後變成了帶着哭腔的語音，可對話框始終停留在“已送達”的狀態，沒有任何回應。
“搞什麼啊……”
藍途趴在課桌上，課本上的公式和定理全都變成了莊語含淚的眼睛。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一節課的時間可以這麼漫長。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藍途抓起書包就往莊語家跑。
路上的風很大，吹得她頭發亂七八糟，可她一點也不在乎。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她的心髒還在砰砰直跳，期待着開門就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然而，推開門的瞬間，藍途臉上的期待瞬間僵住了。
客廳裏的一切都和昨天一模一樣——垃圾桶裏的酸奶盒還沒倒，沙發上搭着她昨天換下的毛衣，茶幾上甚至還放着她沒喝完的半杯水。
可這裏，唯獨沒有了莊語的身影。
她拿出手機，瘋狂地給莊語打電話，聽筒裏卻只有冰冷的機械女聲在重復：“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一次又一次，像是在無情地嘲笑她的天真。
“姐姐你到底在哪兒啊……”
藍途癱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發呆。
那盞燈還是藍途纏着莊語換的，說原來的吸頂燈太死板，這個水晶燈亮起來像星星。
她這才驚覺，自己對莊語的了解，其實少得可憐。
遇到事情，她會選擇第一時間推開自己。
她雖然知道莊語公司的地址，但不清楚她最好的朋友是誰。
除了這個家，好像不知道她還能去哪。
姐姐真的……把自己放棄了？
那些一起做飯的夜晚，那些並排躺在沙發上追劇的時光，那些在浴室裏臉紅心跳的糾纏……
像一場絢爛而短暫的夢，醒了，就什麼都沒了。
接下來的日子，藍途去莊語的公司去找她，卻總是被告知去外面考察了，或者說出差了。
姐姐是故意躲着自己的。
她去商場問過莊語常去的那家“佳衣”專櫃，店員笑着說：“莊總監最近沒來補貨呢，上次來還是半個月前，說是要給一個小姑娘挑禮物。”
藍途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那個小姑娘，是自己嗎？
她連續三天蹲守在程飛公司樓下，希望能碰到莊語，可每次看到的，只有程飛下班時那憤恨又復雜的眼神。
最後，她甚至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了莊語的公司。前台的聲音禮貌而疏離：“抱歉，藍小姐，莊總監正在忙，不方便接聽電話。”
不方便嗎？
一個月後，藍途最後一次站在莊語家門口。
她用鑰匙打開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味撲面而來。
冰箱裏的酸奶早就過期了，瓶身上的生產日期還是她上次買來的那天；
陽台上的綠蘿葉子黃了大半，蔫蔫地耷拉着，顯然很久沒人澆水了。
她把那串掛着兔子掛件的鑰匙輕輕放在玄關處，目光掃過牆上——那裏原本貼着一張合照，是藍途偷偷拍的，莊語在廚房做飯，陽光落在她的側臉，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
可現在，照片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印痕。
藍途關上門的瞬間，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沒有再回頭，一步一步地走出樓道，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
心裏空落落的，像是丟掉了什麼極其珍貴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此時的莊語，正蜷縮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沙發很小，她一米六八的身高窩在裏面，顯得有些委屈。
辦公桌上堆着小山似的文件，電腦屏幕亮了整夜，上面是改了又改的項目方案。
手機屏幕黑着，卻能清晰地看到微信圖標上那個刺眼的紅色數字“99+”——全是藍途發來的消息。
莊語握着手機的手反復收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通紅的印子。
“說什麼呢……”
她對着漆黑的屏幕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說我後悔了？說我舍不得？說我其實不想離開你？”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聲的哽咽。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在深色的沙發套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她想起程鵬臨終前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想起程飛通紅的眼眶和嘶啞的質問，想起藍途那雙亮晶晶的、寫滿信任的眸子……
心髒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扎着，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還真是個混蛋……”
莊語把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壓抑的哭聲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回蕩。
她開始住在辦公室，用無休止的工作麻痹自己。
加班到深夜，總會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有她的家。
看到穿灰色衛衣的女孩從樓下走過，她的腳步會不自覺地停下，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發現自己早已紅了眼眶。
甚至在電梯裏聞到別人身上的梔子花香水味，都會瞬間失神，想起藍途身上那股淡淡的、帶着陽光氣息的梔子香。
她去找過程飛三次。
第一次，程飛把她關在門外，任她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
第二次，程飛隔着防盜門吼：“別再來了！我不想見你！”
第三次，程飛終於開了門。
他眼底的紅血絲比她還重，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子：“你到底想怎樣？看我笑話嗎？”
莊語張了張嘴，想說“我們談談”，想說“對不起”，卻被程飛打斷。
“小媽，你知道嗎？藍途跟我說她喜歡你的時候，我有多絕望。她可以愛上任何一個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罷，我都能接受。但你不行……你是我小媽，是我爸用命護着的人，你——不允許！”
程飛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帶着濃濃的自嘲：“我現在才明白，我生氣不是因爲你搶了她，是氣我自己……氣我自己沒有吸引她的本事，氣我連一個女人都比不上。還是你厲害啊，小媽。”
莊語站在原地，像被釘住了一樣，渾身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