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還在那陣被點燃的、幾乎要將他理智焚盡的餘韻中沉浮。張守情剛才那近乎掠奪的親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像滾燙的烙印,印在他的嘴唇、脖頸、脆弱的喉結和敏感的耳垂上。每一個觸碰都像帶着火星,燎原之勢燒毀了他所有的防備和遊刃有餘的僞裝。他被玩弄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在那張狹窄的氣墊床上大口喘息,身體軟得像一灘被陽光曬化的雪水,只能無力地承受着對方帶來的、滅頂般的感官風暴。
當張守情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手指急切地探向他衣襟,試圖剝開那層礙事的布料,讓底下滾燙的肌膚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時,那股陌生的、幾乎令他沉淪的失控感達到了頂峰。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帶着即將被徹底侵占領地的危險預兆。
就在那滾燙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心口皮膚的瞬間,一股更原始、更尖銳的東西猛地刺穿了情欲的迷霧。黑瞎子幾乎是憑着本能,猛地攥住了張起靈那只作亂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張守情的動作瞬間停滯。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粗重交錯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張守情似乎有些錯愕,俯視着身下的人。黑瞎子仰躺着,胸膛劇烈起伏,墨鏡在混亂中歪斜了一些,露出下方一小片緊閉着的、劇烈顫抖的眼睫。那張慣常掛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臉上,此刻是未褪盡的紅潮和一種…張守情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近乎脆弱的情欲沉淪。但這脆弱之下,又分明透着一股不容忽視的執拗。
黑瞎子喘着氣,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要把堵在胸口的那句話用力推出來。他攥着張守情手腕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指節泛白。
“……等、等等……”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情欲浸染後的黏膩,卻又異常清晰,“張……張守情……”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此刻能聚集的所有力氣,目光透過歪斜的墨鏡邊緣,直直地、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撞進張守情深邃的眼眸裏:
“你他媽……這算什麼?”
“親也親了,摸也摸了……”
“老子……得要個名分!”
“名分”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砸進了張守情情欲翻騰的沸水之中。
那沸水瞬間凝固了。
張守情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急切,所有被欲望驅使的蠻橫,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他身體一僵,俯視着黑瞎子的眼神裏,那層濃得化不開的情欲像是被投入了強效澄清劑,迅速退潮、沉澱,露出了底下深不見底的愕然。
他像是沒聽懂,又像是被這過於直白、過於世俗、完全超出他此刻思維範疇的要求給震住了。名分?什麼名分?在這意亂情迷、箭在弦上的時刻?
他從未想過。
或者說,他潛意識裏從未允許自己去想“以後”和“關系”這種需要承諾的東西。身體的吸引是本能,是黑暗中尋求慰藉的火花,是壓抑太久後的爆發。是此時此刻,此地此景。僅此而已。
黑瞎子那句沙啞的、帶着執拗的“要個名分”,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張守情內心深處某個他從未觸碰、甚至刻意遺忘的鏽蝕鎖孔。那裏面封存的不是溫情,而是一種巨大的、冰涼的茫然,甚至……一絲被逼到角落的無措。
他維持着俯身的姿勢,手臂還撐在黑瞎子身側,但支撐身體的力量仿佛瞬間被抽走了一部分。他盯着黑瞎子墨鏡後那片模糊的陰影,試圖看清對方此刻的真實意圖——是認真的?還是情急之下的胡話?抑或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試探?
時間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中拉長、粘稠。氣墊床仿佛成了世界中心,周圍的一切都模糊褪色,只剩下彼此劇烈的心跳和交纏的呼吸。黑瞎子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催促和宣告。張起情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掌心的灼熱和自己腕骨上傳來的壓迫感,這感覺如此真實,真實到將他從情欲的雲端狠狠拽回現實冰冷堅硬的地面。
他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那雙總是沉靜如古井、或銳利如刀鋒的眼睛裏,此刻清晰地映照出黑瞎子仰躺的身影,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白的困惑。所有的侵略性,所有的掌控欲,在那兩個字面前,潰不成軍。
他僵在那裏,第一次,在面對黑瞎子時,顯露出一種近乎茫然的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