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宋晚離開後,安全屋陷入一種被抽空的死寂。季西風維持着那個僵硬的姿勢許久,直到左臂的傷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才將他從麻木的泥沼中拽回現實。

他緩緩靠回沙發,額頭頂着冰冷的手背,試圖驅散腦海中那張交織着恨意與悲愴的臉,和她指尖冰涼的觸感。現在不是沉溺於個人情感的時候。風暴已經降臨,他必須站起來,在她獨自面對狂風暴雨之前,找到能扭轉局面的籌碼。

張昊的失蹤,是父親“清掃”程序的關鍵一步,但也可能是一個突破口。父親如此急於讓張昊閉嘴,僅僅是爲了防止他指證“翠湖園”的舊事嗎?張宏遠信中提到“城西兩條人命”,那才是更早、更黑暗的根源。張昊是否知道更多關於城西化工廠地塊的內幕?那些被掩蓋的,不僅僅是違規操作,還有……人命。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他拿起手機,再次撥通沈居安的電話,忽略掉手臂動作帶來的撕裂感。

“居安,張宏遠早年是不是有個很得力的助手,後來離開了?大概在城西事件之後不久?”

電話那頭的沈居安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陷入回憶:“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個人。叫……魏長明?對,魏長明。跟了張宏遠很多年,是宏遠的左膀右臂,據說能力很強,但脾氣有點硬。後來好像是因爲城西塌方事故的處理方式跟張宏遠鬧翻了,具體原因不明,之後就離開了本市,聽說回了老家?還是去了南方?消息很少。”

魏長明。

季西風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一個因“理念不合”在關鍵時刻離開的核心人物,他看到的、知道的,恐怕遠比外人想象的多。他是否是張宏遠信中那個可能的“後來人”?或者,他手裏也掌握着什麼?

“找到他。”季西風語氣堅決,“動用一切力量,找到魏長明。他可能是我們找到張昊,或者揭開城西事件真相的關鍵。”

“明白。我立刻去辦。”沈居安頓了頓,補充道,“西風,你的傷……”

“死不了。”季西風打斷他,聲音帶着一種壓榨自身極限的冷硬,“還有,盯緊我父親那邊的資金動向,尤其是境外的。他這次對華晟動手,調動資源不會小,肯定會有痕跡。”

---

“華晟”總部,頂樓辦公室。

宋晚將那個染血的檔案袋鎖進了辦公室內嵌的、需要她指紋和密碼雙重驗證的保險櫃裏。做完這一切,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背負上了更沉重的東西。

她走到洗手間,用冷水反復沖洗着臉,試圖壓下眼眶的酸澀和胸腔裏翻涌的情緒。鏡中的女人,臉色蒼白,眼底帶着血絲,但眼神已經重新變得冷冽而堅定。

回到辦公桌前,她開始處理堆積的公務。股價暴跌需要穩定,銀行抽貸需要應對,監管調查需要配合,負面輿論需要反擊……每一件事都迫在眉睫。她像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用瘋狂的工作麻痹自己,也將“華晟”這艘突然遭遇重創的巨輪,強行穩住航向。

期間,林修文來了電話。

“調查組那邊,我暫時拖住了,但最多三天。季成剛施加的壓力很大。”他的聲音透着疲憊。

“三天夠了。”宋晚看着電腦屏幕上不斷變化的K線圖,“謝謝。”

“晚晚,”林修文猶豫了一下,“你……還好嗎?”

宋晚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恢復如常:“我很好。”

她不需要安慰,只需要結果。

下午,她親自出席了一個小範圍的媒體溝通會。沒有回避問題,沒有閃爍其詞,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站在鏡頭前,語氣平靜而有力地回應着每一個尖銳的提問,從技術層面駁斥謠言,展示華晟的財務數據和項目進展,姿態不卑不亢,自信從容。

她的表現,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內部軍心,也讓外界看到了“華晟”的韌性。

然而,當她回到辦公室,只剩下獨自一人時,那強撐的鎧甲才出現一絲裂縫。她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安全屋裏,季西風握住她手時,那雙充滿痛苦與懇求的眼睛。

他掌心的溫度,似乎還殘留着。

她用力甩頭,將那不該有的悸動強行壓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是暫時的同盟,也僅此而已。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就在這時,她的私人加密手機震動了一下。不是林修文,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號碼。

她點開信息,內容讓她瞳孔驟然收縮:

「張昊還活着,但時間不多。想救人,明晚十點,獨自來這個地方。——知名不墜」

下面附着一個郊外廢棄工廠的定位。

匿名者!

他又出現了!而且這次,直接提到了張昊!

這是一個陷阱?還是真正的援手?

宋晚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張昊是活證,至關重要。但獨自前往……風險巨大。

她盯着那條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懸停良久,眼神變幻不定。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回復了三個字:

「你是誰?」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再無回應。

窗外,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血紅。黑夜即將來臨,而更深的迷霧,已經將她籠罩。

季西風在追查魏長明,尋找過去的暗線。

宋晚收到了匿名者的邀約,直面未知的危險。

兩條線,如同命運交織的繩索,正將故事的走向,引向更加不可預測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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