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含章殿庫房後牆根。 清晨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梧桐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此地的陰冷和肅殺之氣。賢妃澹台靜接到消息也匆匆趕來了,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雲紋宮裝,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惶、凝重和無辜,安靜地站在慕容錚身側,目光隱含擔憂地掃過被慕容錚女衛護在身後、面色沉靜的雲昭月。

慎刑司的番役在吳公公(此刻他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的指揮下,拿着鐵鍬鋤頭,在翠縷哆哆嗦嗦指認的大致位置——靠近牆角一處不起眼的、泥土略顯鬆軟的地方,開始挖掘。泥土被翻開的沉悶聲響,如同喪鍾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南宮瓔站在不遠處,面沉似水,眼神陰鷙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那不斷加深的土坑。薛冰卿更是面無人色,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殘燭,全靠紅綃強撐着才沒癱軟下去。

慕容錚帶來的女衛警惕地在四周布防,隔絕了外圍探頭探腦想看熱鬧的宮人,但那些壓抑不住的、充滿了震驚和興奮的竊竊私語聲仍如潮水般涌來。

“真挖啊……” “要真挖出來……嘖嘖……” “薛冰卿這下……”

汗水順着番役的額頭流下,就在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時—— “挖到了!有東西!”一個彎着腰的番役突然直起身,聲音帶着驚愕和難以置信。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空氣仿佛凝固了!只見那番役小心翼翼地從剛挖開的、不到一尺深的淺坑裏,捧出一個用沾滿泥土的油紙包裹着的物件。他三兩下剝開油紙——赫然又是一個用刺眼猩紅的綢緞緊緊纏繞的人偶!那人偶的材質、大小、以及胸口隱約可見的墨字,與“栽贓”在碧霄宮的那個“罪證”人偶,幾乎一模一樣!

“譁——!!!”

現場瞬間炸開了鍋!如同沸油中滴入了冷水!

“老天!真有第二個!” “一模一樣!也是紅綢捆的!” “就在含章殿庫房後面埋着?薛冰卿她……” “天啊!這是要……”

鐵證如山!人偶在此!這顯然是薛冰卿埋下用來陷害雲昭月的“原材料”或未完成品!她深知翠縷撞破了她埋東西的一幕,爲防萬一,才立刻在碧霄宮埋下那個精心制作的成品,栽贓雲昭月,企圖來個死無對證。可她萬萬沒算到,翠縷竟能在慕容錚的保護下逃過“滅口”,更沒算到,這未啓用的“罪證”,竟成了釘死她的棺材釘!

“不——!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是有人陷害我!”薛冰卿徹底崩潰了,她如同瀕死的野獸般發出淒厲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個被挖出來的人偶,瘋了似的想要搶奪銷毀,“是雲昭月!是她的奸計!她想害我!貴妃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她涕淚橫流,狀若癲狂。

“拿下!”慕容錚一聲令下,如同驚雷炸響。她身後兩名如獵豹般的女衛閃電般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死死扭住了瘋狂掙扎的薛冰卿,將其摁跪在地,動彈不得。

南宮瓔死死盯着那個被挖出來的、沾滿泥土的紅綢人偶,胸口劇烈起伏,精心描繪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此刻臉色鐵青和眼神深處的慌亂怨毒。她猛地轉向一旁驚愕的澹台靜,聲音尖利得如同砂紙摩擦:“賢妃妹妹!這……這可是在你宮苑裏刨出來的!你作何解釋?!莫非……莫非你含章殿也參與了這魘鎮邪術?!”她這是要狗急跳牆,強行攀咬,把水徹底攪渾。

澹台靜嚇得花容失色,眼圈瞬間就紅了,連連擺手,聲音帶着哭腔和無限委屈:“貴妃姐姐明鑑!妹妹……妹妹對此毫不知情啊!含章殿庫房偏僻,平日少有人至……妹妹……妹妹也是方才才得知此事……妹妹冤枉啊……”她求助般地看向慕容錚和雲昭月,泫然欲泣。

慕容錚冷笑一聲,上前一步,拿起那個新挖出的紅綢人偶,指着上面尚未完全固定的紅綢打結雛形:“貴妃娘娘何必急着攀扯無辜?這第二個巫蠱人偶在此,其捆綁紅綢的手法,娘娘不妨親自看看?”她示意女衛將人偶遞近些,同時目光掃向雲昭月。

雲昭月心領神會,立刻上前一步,指着人偶上那繁復盤繞的紅綢結式,聲音清朗而冷靜,如同玉磬敲響,回蕩在死寂的院落中:“回稟娘娘,碧霄宮搜出的人偶,其紅綢所結乃是繁復精巧的盤長結,此法宮內擅者不多,而薛冰卿薛女官正是此中翹楚!貴妃娘娘宮中所出物件,常有薛女官所結盤長結爲飾,宮內衆人多有目睹!再看此物未完成之結法雛形,與薛女官慣用之盤長結起始手法如出一轍!”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鋒,刺向慕容錚手中人偶腹部幾處固定銀針的細密針腳,“再者,其上固定銀針之手法,入針角度刁鑽,線跡細密隱蔽,正是南宮貴妃宮苑繡房秘不外傳之‘藏針密縫’絕技!二者相互印證,昭月清白與否,已如日月昭昭!昭月懇請陛下與太後娘娘聖裁明斷,洗刷冤屈,嚴懲構陷主使之徒!”她的話語,如同雷霆重錘,狠狠砸在南宮瓔的心上,也徹底粉碎了薛冰卿的最後一絲僥幸。

人證(翠縷)、物證(兩個巫蠱人偶)、土壤成分證據(指向南宮瓔宮苑與含章殿關聯)、針線技藝證據(盤長結、藏針密縫)……所有的線索匯聚成一條堅固無比、無可辯駁的證據鏈,死死鎖定了薛冰卿,並將其背後的主使者南宮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南宮瓔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雲昭月,保養得宜的手指因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你……你……”她“你”了半天,卻發現任何狡辯在如山鐵證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徒增笑柄。

薛冰卿被女衛死死摁在地上,披頭散發,臉上涕淚和泥土混作一團,絕望地嘶喊,如同厲鬼哭嚎:“娘娘!娘娘救我啊!奴婢是聽您的……” “住口!你這背主忘恩、滿口噴糞的賤婢!”南宮瓔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尖叫,尖利的聲音蓋過了薛冰卿的話,眼中殺機洶涌,“本宮往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背着本宮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禍亂宮闈之事!還敢攀誣本宮!實在罪該萬死!千刀萬剮!吳公公!還不快將這瘋婆子拖下去!押入暗牢!嚴刑拷打!務必給本宮揪出她背後的主使!”她這是要斷尾求生,讓薛冰卿做最後的替死鬼,把所有罪名都扛下去!

吳公公一個激靈,如蒙大赦,連連揮手,聲音都尖了幾分:“快快快!堵上她的嘴!拖走!拖到暗牢去!給我好好‘伺候’!”幾個如狼似虎的番役立刻撲上來,用一團肮髒的破布死死塞住薛冰卿的嘴,不顧她瘋狂的扭動和喉嚨裏發出的嗬嗬聲,架起她就往外拖。薛冰卿那雙被絕望和怨毒徹底吞噬的眼睛,如同淬了劇毒的鉤子,死死地、帶着無盡的詛咒,釘在南宮瓔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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