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野的瓷坊裏,窯火“噼啪”地舔着窯壁,映得他臉頰通紅。他手裏捏着兩塊拼在一起的瓷片,對照着上面的冰裂紋路,一點點往釉料裏添草木灰。沈知夏蹲在旁邊,手裏捧着那本《窯火記》,逐字逐句念着沈爺爺關於釉料配比的記載:“‘青灰三錢,鬆木灰五錢,需經三曬三篩,混以山泉水調之……’哎,這‘三錢’到底是多少啊?”

“我這有秤。”林野從工具箱裏翻出個巴掌大的小秤,黃銅秤盤磨得發亮,“這是我爺爺留下的,說是當年專門用來配釉料的。”他小心翼翼地稱出青灰,又篩鬆木灰,動作比平時燒瓷時認真了十倍,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溫硯則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手裏拿着紙筆,根據圖紙上的符號和日記裏的描述,畫着瓷坯的樣式。他畫得極慢,筆尖在紙上頓了又頓,偶爾抬頭看看林野調釉料的動作,或是問問沈知夏日記裏的細節,眉頭微蹙,像是在解一道復雜的謎題。

“差不多了。”林野把調好的釉料倒進瓷碗裏,釉色是淡淡的青,透着點玉般的潤感,“看着比我平時調的順眼多了。”他拿起一個素白的瓷杯坯子,用軟筆蘸着釉料細細塗抹,杯口、杯身,連杯底的小圈都沒放過。

沈知夏湊過去看:“塗這麼厚?不怕燒裂了?”

“日記裏說,這釉料得厚塗,才能燒出冰裂紋。”林野頭也不抬,“我爺爺當年試了七次才成,我這才第一次,裂了也正常。”話雖這麼說,他塗釉料的手卻更穩了。

溫硯放下筆,拿起畫好的圖紙:“瓷坯的弧度我改了三次,照着你祖父畫的圖樣,應該能讓釉料在燒制時自然流動,形成日記裏說的‘流雲紋’。”圖紙上的瓷杯線條簡潔,杯身一側畫着疏朗的梅枝,正是溫祖父當年的手筆。

將上好釉的瓷杯坯子放進小窯時,太陽剛爬到頭頂。林野封好窯口,調整好風門,看着窯火漸漸轉成橘紅色,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得燒六個時辰,晚上才能開窯。”

“要不……我們去王大爺那兒蹭碗面?”沈知夏摸着肚子,眼裏閃着狡黠的光,“就說幫他修修那個快散架的鞋架。”

林野剛要應聲,溫硯忽然指着瓷坊門口:“有人。”

三人同時轉頭,只見姓劉的老頭正站在門口,手裏把玩着個舊算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窯的方向,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看得人心裏發毛。

“劉老頭,你在這兒幹啥?”林野猛地站起來,下意識地擋在窯前。

老頭慢悠悠地走進來,目光掃過桌上的瓷片和圖紙,最後落在林野身上:“小林老板,聽說你在搗鼓老玩意兒?”他從口袋裏摸出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往桌上一放,“這裏面是五千塊,買你手裏那兩塊破瓷片,還有那本舊日記,夠意思吧?”

沈知夏一把將信封掃回給他,眼裏冒着火:“誰要你的錢!我們家的東西,就算是塊破木頭,也不賣你這種不懷好意的人!”她順手抄起牆角的雞毛撣子,這還是上次林野撞壞她花盆時,她用來“教訓”他的家夥,此刻揮得呼呼作響,“趕緊走!再敢來搗亂,我就叫街坊鄰居來評理,讓大家都看看你這老狐狸的真面目!”

老頭也不惱,彎腰撿起信封,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姑娘脾氣挺爆,跟你奶奶當年一個樣。”他眯起眼睛,眼角的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我好話放在這兒,五千塊只是定金,你們要是肯把東西交出來,我再加十倍,保你們這輩子不愁吃穿。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頓了頓,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那座窯,“這老巷子,可經不起折騰。”

“你嚇唬誰呢!”林野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我爺爺的東西,我守得住!”

溫硯一直沒說話,此刻忽然開口,聲音清清淡淡的:“劉先生若是真心喜歡老手藝,不如堂堂正正地學,耍這些手段,不怕壞了行當裏的規矩?”

老頭看了溫硯一眼,像是沒料到這個文弱書生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愣,隨即冷笑一聲:“規矩?能當飯吃嗎?”他轉身往門口走,走到門檻時又回頭,“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我再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瓷坊裏卻像是被投了塊冰,冷得人心裏發沉。

“這老東西,肯定沒安好心。”沈知夏把雞毛撣子往地上一摔,氣呼呼地坐下,“他說‘經不起折騰’,是不是想毀了這窯?”

林野走到窯前,摸了摸發燙的窯壁,眉頭擰成了疙瘩:“他要是敢來硬的,我跟他拼了!”

溫硯撿起地上的圖紙,仔細折好:“他不會明着來。這種人,最擅長趁人不備。”他看向那座窯,“我們得盡快燒出成瓷,找到秘方的關鍵。只有弄明白了祖輩們留下的東西,才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等待開窯的幾個時辰,變得格外漫長。三人輪流守在瓷坊,吃飯都是沈知夏跑回雜貨鋪隨便扒拉兩口,再給另外兩人帶點饅頭鹹菜。巷子裏的風吹過瓷坊的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外面窺探,讓人心神不寧。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窯火漸漸熄了。林野按捺住激動,等窯溫降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窯門。一股混合着陶土和釉料的熱氣涌出來,裏面靜靜躺着那個青灰色的瓷杯。

“成了嗎?”沈知夏踮着腳往裏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野伸手把瓷杯拿出來,剛碰到杯身,就聽見“咔”的一聲輕響。他心裏一沉,低頭一看,杯身上裂了道長長的縫,從杯口一直延伸到杯底,像是被人用刀劃開的,之前期待的冰裂紋和流雲紋,半點影子都沒有。

“裂了……”林野的聲音有點發啞,手裏的瓷杯仿佛有千斤重,“怎麼會裂呢?步驟都對了啊。”

沈知夏拿起那本日記,翻來覆去地看:“難道是我念錯了?還是配比記錯了?”

溫硯接過裂了的瓷杯,對着燈光仔細看了看裂縫的走向:“不是配比的問題,也不是釉料的問題。”他指着裂縫最寬的地方,“這裏的弧度太陡,燒制時受熱不均,才會裂。是我畫的圖樣有問題。”

“不關你的事。”林野擺擺手,把瓷杯放在桌上,“我爺爺當年試了七次呢,我這才第一次,算啥。”話雖這麼說,他垂着的肩膀卻透着股沮喪。

就在這時,瓷坊外面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三人對視一眼,林野抄起旁邊的鐵棍,溫硯吹滅了桌上的油燈,沈知夏則摸到了門口的開關。

“誰?”林野低喝一聲,猛地拉開門。

外面空空蕩蕩的,只有巷子裏的風卷着落葉打旋。牆角的陰影裏,似乎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快得像錯覺。林野追出去看了看,只在地上撿到一塊小石子,像是從什麼地方扔過來的。

“他肯定在外面看着。”沈知夏的聲音有點發顫,“他知道我們燒失敗了。”

溫硯撿起那塊小石子,放在手裏掂了掂:“他不是來搗亂的,是來看看我們到底成沒成。”他看向林野,“這說明,我們的方向是對的。不然,他不會這麼在意。”

林野愣了愣,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對!他越着急,越說明我們離真相不遠了!”他拿起桌上的瓷片,“明天再試!這次我來調釉料,溫先生你改圖樣,知夏你接着研究日記,我就不信燒不出來!”

沈知夏也挺直了腰板:“沒錯!當年我爺爺能成,我們仨湊在一起,肯定也能成!”

溫硯看着重新振作起來的兩人,嘴角露出一抹淺笑。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那本《窯火記》上,仿佛有微光在字裏行間流動。

或許前路依舊有阻礙,有算計,但只要這三個人還像現在這樣,吵吵鬧鬧卻又心連着心,就總有燒出“秘瓷”的那一天。而那個躲在暗處的姓劉的老頭,不過是這場漫長約定裏,一道必須跨過去的坎罷了。

(下一章預告:三人吸取教訓,重新調配釉料、修改圖樣,第二次試燒前,王大爺突然送來一捧曬幹的“鬆針灰”,說這是當年林爺爺最愛用的材料。開窯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一次,瓷杯上終於出現了淡淡的冰裂紋,可就在這時,巷子裏突然傳來消防車的警笛聲,濃煙從林野的瓷坊後院冒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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