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剛蒙蒙亮,沈清就爬起來了。
不是因爲睡不着,是惦記着御史台門口那只“風聞言事箱”。
穿好官袍,揣上暗鎖鑰匙,他三步並作兩步往都察院跑。
路上碰見掃地的老雜役,老雜役還打趣:“沈御史,您這是趕着去看您那‘擺設箱’啊?”
沈清笑了笑沒說話。
這三天,他每天早上都去開箱子,結果第一天是空的,第二天塞了片枯樹葉,第三天更離譜,竟有個小孩往裏塞了塊泥巴。
都察院的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好奇變成了嘲諷,尤其是張度,每天路過箱子都得陰陽怪氣兩句。
“沈御史,您這箱子是不是漏了?怎麼連封信都收不着啊?”
“要不我給您寫封‘舉報信’,舉報您這箱子占地方?”
沈清沒跟他們置氣,可心裏也有點打鼓——難道老百姓還是不敢說?
剛到御史台門口,沈清就停住了腳步。
那只榆木舉報箱,投信口好像有點不一樣——似乎被什麼東西塞得鼓鼓囊囊的。
他趕緊走過去,掏出鑰匙打開暗鎖,掀開蓋子一看,眼睛瞬間亮了!
裏面根本不是什麼枯葉泥巴,而是一沓疊得整整齊齊的紙,足足有十多封!
有的用的是粗糙的草紙,有的是裁成小塊的宣紙,還有兩封是用炭筆寫的,字歪歪扭扭,卻透着股認真勁兒。
“好家夥!總算有信了!”
沈清激動得差點喊出來,趕緊把信都掏出來,揣進懷裏就往辦公房跑。
剛進辦公房,就撞見張度端着茶杯過來。
張度瞥見他懷裏鼓鼓囊囊的,挑眉道:“沈御史,這是揣了啥好東西?不會是給您那箱子買的紙錢吧?”
沈清沒理他,徑直走到自己的案幾前,把信一封封攤開。
張度不依不饒,湊過來看了一眼,當看清是舉報信時,臉上的嘲諷瞬間僵住了:“這......這是哪來的?”
“箱子裏撿的。”
沈清頭也不抬,開始拆第一封信。
信是舉報溧水縣主簿的,說主簿挪用修河款,把石頭當沙袋填河,害得去年汛期河堤差點潰了。
信裏還寫了修河的具體時間、負責的工匠名字,連主簿把錢花在哪個青樓都寫得清清楚楚。
第二封是舉報句容縣教諭的,說教諭冒領生員補助,本來該給二十個貧困生的錢,他只發了五個,剩下的全揣自己腰包了,還附了生員的名單。
沈清越看越興奮,這些信雖然匿名,可細節都寫得特別具體,時間、地點、人物,一個都不少——這絕對不是誣告,都是老百姓實打實看在眼裏的事!
“哼,說不定是你自己寫的,想糊弄人!”
張度還在嘴硬,可眼神裏已經沒了嘲諷,多了幾分慌亂。
沈清沒搭理他,手指突然停在一封用黃麻紙寫的信上。
這封信的字跡比其他的都工整,內容更是讓他心頭一震——舉報江寧縣丞周虎,說周虎跟城外的盜匪勾結,每次盜匪搶了東西,都在初五、二十的半夜,去江寧城外三十裏的破山神廟分贓,周虎分走一半贓物,還幫盜匪遮掩,不讓官府追查。
信裏還寫了盜匪的頭目叫“黑老三”,手下有二十多號人,上次搶了蘇州商人的綢緞,就是周虎幫他們把綢緞運去南京賣掉的。
“江寧縣丞勾結盜匪?”
沈清心裏咯噔一下。
江寧離南京這麼近,縣丞竟敢跟盜匪勾結,這膽子也太大了!
他趕緊把這封信單獨挑出來,又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細節——分贓時間是今天半夜,地點是破山神廟,頭目黑老三,贓物有綢緞、銀子。
“好!就先查這個!”
沈清猛地站起來,抓起信就往外走。
張度在後面喊:“你幹啥去?這信還沒核實呢!萬一要是誣告......”
“是不是誣告,查了就知道!”
沈清回頭看了他一眼,“張大人要是沒事,不如跟我一起去?也好幫我當個見證。”
張度臉一白,趕緊擺手:“我......我還有奏折要寫,就不去了!”
他才不傻,要是真查出縣丞勾結盜匪,自己跟着去還好;要是查不出,沈清肯定會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沈清沒勉強,徑直去了錦衣衛值房。
錦衣衛指揮使見是他,趕緊起身:“沈御史,您怎麼來了?”
“有急事找你幫忙。”
沈清把舉報信遞過去,“你看這個,江寧縣丞周虎勾結盜匪,今晚半夜在破山神廟分贓,咱們得去抓現行!”
指揮使看完信,臉色一沉:“竟有這種事!江寧縣丞膽子也太大了!沈御史放心,我這就點人,跟您一起去!”
兩人當即定了計劃:沈清帶五個都察院的吏員,錦衣衛指揮使帶二十個精銳錦衣衛,傍晚出發,先去破山神廟附近埋伏,等半夜分贓時再突襲,確保人贓並獲。
傍晚時分,一行人喬裝成商人,趕着兩輛馬車往江寧方向走。
沈清坐在馬車裏,心裏既緊張又期待——這是舉報箱帶來的第一個大案,要是能辦成,以後老百姓肯定更敢說話了。
半夜時分,破山神廟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廟裏透着點微弱的光。
沈清和錦衣衛埋伏在廟外的草叢裏,能聽見廟裏傳來喝酒劃拳的聲音。
“黑老三,這趟咱們搶了五百兩銀子,還有那批綢緞,周縣丞那邊能分多少?”
“放心,周縣丞說了,他要一半,剩下的咱們兄弟分!等會兒他來了,咱們可別多嘴!”
沈清跟指揮使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確定——舉報信是真的!
沒等多久,就聽見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一個穿着官袍的人下了馬,大搖大擺地走進廟門:“黑老三,老子來了,東西準備好了嗎?”
正是江寧縣丞周虎!
沈清使了個眼色,錦衣衛指揮使當即下令:“上!”
二十個錦衣衛像猛虎下山似的沖進廟裏,手裏的刀“哐當”出鞘,大喝一聲:“不許動!錦衣衛辦案!”
廟裏的盜匪瞬間慌了,有的想拔刀反抗,有的想往窗戶外面跑,可錦衣衛早把出口堵死了,沒一會兒就全被按在地上。
周虎嚇得臉色慘白,指着錦衣衛喊:“你們是誰?敢抓本縣丞?不想活了?”
“抓的就是你!”
沈清走進廟裏,手裏拿着舉報信,“周縣丞,你勾結盜匪,分贓斂財,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周虎一看舉報信,腿瞬間軟了,“噗通”跪在地上:“我......我沒有!這是誣陷!是有人想害我!”
“誣陷?”沈清冷笑一聲,指了指地上的贓銀和綢緞,“這些東西是哪來的?黑老三都招了,你還想狡辯?”
黑老三被按在地上,見周虎想賴賬,趕緊喊:“大人饒命!都是周縣丞讓我們幹的!他說只要我們把贓物分他一半,就幫我們遮掩!上次搶蘇州商人的綢緞,就是他幫我們運去南京賣的!”
周虎還想反駁,錦衣衛從他的馬車上搜出一個木匣,打開一看,裏面全是銀子和珠寶,足足有兩百多兩。
“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說?”
沈清看着周虎,眼神冰冷。
周虎徹底癱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只能哭着喊:“我錯了!我不該勾結盜匪!求陛下饒命!”
沈清沒理會他的求饒,對錦衣衛說:“把他們都押回南京,明天交給陛下處置!”
“遵旨!”
一行人押着周虎和盜匪往回走,天快亮時才到都察院。
沈清剛把人交給錦衣衛看守,就看見辦公房門口圍了一群同僚,一個個臉上都沒了嘲諷,眼裏全是驚訝。
“沈御史,您......您真把江寧縣丞抓了?”
“那舉報信是真的?您這箱子也太神了!”
沈清笑了笑,沒說話。
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