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的晨光剛漫過門檻，就被一陣刺耳的“咯吱”聲攪碎。
林霄正用鐵杵碾着堆閃着銀光的粉末，粉末在石臼裏滾動，發出類似金屬摩擦的尖嘯——這是從陣堂庫房翻來的“金剛砂”，據說能在法器表面形成永不磨損的鍍層。
他碾得正起勁，石臼突然“啪”地裂開細紋，粉末順着裂縫滲進地裏，竟在青磚上蝕出細小的坑洞。
“好家夥，這砂比魏長老的脾氣還烈。”林霄挑眉，從懷裏掏出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着扭曲的紋路——正是從萬法閣禁書區拓來的“反彈符”，據說能將攻擊靈力原封不動地打回去。
蘇清寒的星盤懸浮在石臼上方，銀線像探針般扎進金剛砂，在半空織出張細密的網格：“星盤顯示，金剛砂的分子結構呈正四面體，每個頂點都能吸附靈力，正好能當反彈符的‘能量錨點’。”
她指尖輕點星盤，網格突然亮起紅光，“但兩者的共振頻率差了三個量級，直接混合會引發靈力爆炸，得用‘柔水棉’中和。”
林霄從丹架上拽下團雪白的絮狀物——這是用靈泉底的水藻纖維織的，遇靈力會變得像橡皮筋般柔韌。
他將柔水棉撕碎，混進金剛砂裏，鐵杵碾動時，刺耳的摩擦聲果然變緩，粉末漸漸凝成半透明的糊狀，像融化的銀漿。
“這玩意兒夠勁。”林霄用手指沾了點糊狀砂，指尖立刻覆上層銀光，他對着石臼輕輕一彈，彈痕竟在石臼內壁反彈回來，在他指尖留下個淺白的印子，“有點反甲那味兒了，就是力道太弱，頂多算‘禮貌性反彈’。”
蘇清寒正在調試星盤投射的符陣圖譜，聞言抬頭：“反彈符的靈力轉化率只有70%，想讓護山大陣實現‘加倍反彈’，得讓金剛砂的吸附力和符陣的導力線完全同步。”
她指着圖譜上交錯的紅線，“你看這‘九曲連環陣’，每道彎都能讓靈力轉速翻倍，要是用金剛砂當陣眼……”
“能讓反彈力疊到200%？”林霄眼睛一亮，突然抓起糊砂就往丹爐裏倒，“快！把反彈符燒了化在裏面，符灰裏的朱砂靈力能激活砂子裏的錨點！”
蘇清寒趕緊將符紙點燃，灰燼被她用靈力裹着送進爐口。丹爐突然“轟”地噴出股銀紅色的火焰，火焰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符文，像群被點燃的螢火蟲，紛紛鑽進金剛砂糊裏。
石臼裏殘留的砂末突然劇烈震顫，竟自動排列成個微型的陣紋，將掉在旁邊的枚銅錢彈起三尺高——銅錢落地時，邊緣竟多了圈細密的齒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啃過。
“成了！”林霄拍着大腿笑，“這砂子裏的錨點被激活了，連物理攻擊都能反彈！”
他正想開爐查看，丹堂外突然傳來陣急促的鍾聲，三短一長——是護山大陣的預警信號，通常只在遭遇大規模襲擊時才會敲響。
墨塵宗主的聲音緊隨其後，帶着罕見的凝重：“所有弟子到演武場集合！黑風谷的盜匪正沖擊西山大陣！”
林霄和蘇清寒對視一眼，同時往演武場跑。星盤在蘇清寒掌心劇烈震顫，銀線指向西方天際，那裏有團翻滾的黑雲，雲底隱約可見閃爍的刀光——是黑風谷的“破陣弩”，據說能撕裂上品防御陣。
演武場上，弟子們已經列好陣型。墨塵宗主站在最前方，手裏捏着枚瑩白的玉符，正是控制護山大陣的“陣眼令”。
魏嚴長老扛着柄玄鐵盾，盾面刻滿防御符文，顯然是準備硬抗第一波攻擊。
“這群雜碎怎麼敢打上門？”魏嚴的胡子氣得發抖，“上個月才搶了他們的‘黑風旗’，居然還敢來送死！”
林霄摸着懷裏的金剛砂糊，突然道：“宗主，能讓我試試把這玩意兒融進大陣嗎？”他掏出個陶罐，裏面的銀紅色砂糊正緩緩蠕動，“這是‘荊棘反甲丹’的雛形，能讓大陣的反彈力翻兩倍。”
墨塵宗主盯着陶罐裏的砂糊：“反甲丹？老夫只聽說過能反彈靈力的‘鏡光丹’，從沒聽過能翻倍的。”
“他煉的丹都這樣。”蘇清寒的星盤突然亮起，銀線在大陣的光幕上掃過，“護山大陣的基礎陣紋是‘七星連環’，正好能和金剛砂的四面體結構契合，只要將反甲丹的靈力注入陣眼……”
話音未落，西山方向傳來“嗡”的巨響。護山大陣的光幕突然劇烈震顫，西南方的光罩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紋，顯然是被破陣弩擊中了。
有個負責守陣的弟子被震得口吐鮮血，倒飛着摔進演武場。
“沒時間猶豫了！”林霄抓起陶罐就往陣眼塔跑，蘇清寒的星盤自動跟上，銀線在地上織出條通往塔底的光軌，“清寒，幫我穩住陣眼靈力！”
陣眼塔底層，是塊丈許見方的白玉，玉上刻着護山大陣的核心符文。
林霄將陶罐裏的砂糊倒在玉符中央，砂糊接觸符文的瞬間，突然“騰”地燃起銀火，火焰順着符文的紋路蔓延，在白玉上燒出層半透明的結晶，結晶表面的小刺正隨着大陣的震顫輕輕擺動，像株正在生長的金屬荊棘。
“注入靈力！”蘇清寒的星盤貼在白玉邊緣，銀線與符文紋路完全重合，“按星盤的頻率輸力，三短兩長，不能錯！”
林霄立刻將靈力灌進結晶。結晶上的小刺突然“唰”地豎起，整座陣眼塔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塔外的護山大陣光幕上，竟浮現出無數流動的銀線，像在原本的光罩外，又套了層荊棘狀的鎧甲。
“成了！”蘇清寒的聲音帶着興奮，星盤上的銀線突然全部亮起，“反彈率正在飆升——150%……180%……200%！穩定住了！”
他們剛跑出陣眼塔，就見西山上空的黑雲裏射出數十道黑芒，每道都有水桶粗細，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砸向護山大陣。
“就是現在！”林霄對着大陣高喊。
光幕上的銀線突然暴漲，將黑芒完全包裹。原本應該被防御的弩箭，竟在接觸光幕的瞬間調轉方向，帶着比來時強兩倍的力道，“嗖嗖”地射回黑雲裏。
黑雲裏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夾雜着器械崩碎的脆響，有幾具屍體甚至直接從雲裏掉出來，摔在山腳下的亂石堆裏，渾身插滿了自己人的弩箭。
演武場上的弟子們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反彈了！真的反彈了！”
“那不是黑風谷的破陣弩嗎？怎麼射回去了？”
“林師兄這是什麼神丹？居然能讓大陣變成刺蝟！”
墨塵宗主撫着胡須，眼裏閃過驚嘆：“這反甲丹，竟能扭曲攻擊的靈力矢量，將動能完全逆轉……老夫鑽研陣法三十年，竟不知丹道能做到這一步。”
魏嚴長老扛着玄鐵盾，盾面不知何時沾了點銀紅色的砂糊，他對着空氣揮了揮盾，突然“哎喲”一聲——盾面反彈回來的勁風，竟在他手背上留下道紅痕。
“這破砂還帶主動攻擊？”他又氣又笑，“下次煉這種丹，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差點被自己的盾打傷！”
林霄正盯着光幕上流動的銀線，突然道：“不對，反彈力在衰減。”他指着西南方的光罩，那裏的銀線正在變淡，“金剛砂的能量快耗盡了，得再加‘聚力符’！”
蘇清寒立刻從儲物袋裏掏出疊符紙，符紙在空中自動燃燒，灰燼順着風飄向大陣，光幕上的銀線果然重新亮起，甚至比剛才更亮了幾分。
“星盤顯示，聚力符的靈力能和金剛砂形成循環，只要不斷注入符力，反彈效果就能一直維持。”她突然指着黑雲的方向，“他們要跑！”
只見黑風谷的盜匪們正操控着黑雲往西北方向逃，顯然是被200%的反彈打怕了。林霄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裏摸出顆剛煉的荊棘反甲丹——這顆加了過量的金剛砂，表面的尖刺比陣眼裏的更密集，像只蜷縮的刺蝟。
“送他們個臨別禮物。”他屈指一彈，丹丸像顆流星般追向黑雲。
丹丸在黑雲上方炸開，化作片銀紅色的砂雨。砂雨落在黑雲的靈力屏障上，竟像生根般嵌了進去，屏障突然劇烈震顫，將裏面的盜匪們彈得東倒西歪。
有個騎着黑虎的頭目剛想跳出來指揮，就被自己座下老虎的尾巴抽中臉，當場摔下虎背，門牙都磕掉了兩顆。
“這叫‘附骨反甲’。”林霄叉着腰笑，“砂子裏的錨點會跟着他們的靈力跑，接下來三天，他們打誰，誰的攻擊就會雙倍反彈到自己身上——包括他們自己的噴嚏。”
蘇清寒的星盤突然指向山腳下的屍體，銀線在屍體的弩箭上掃過：“這些破陣弩的箭頭裏，摻了‘噬靈礦’的粉末，能腐蝕靈力屏障。難怪他們敢來挑釁，原來是有備而來。”
墨塵宗主的臉色沉了沉：“噬靈礦只在黑風谷深處的礦脈才有，看來這群盜匪背後，有人在給他們提供資源。”他看向林霄，“這反甲丹能否克制噬靈礦？”
“當然能。”林霄從陶罐裏刮出點砂糊，抹在枚掉落的弩箭上，箭頭的黑色立刻褪去，露出裏面普通的精鐵，“金剛砂的吸附力能中和噬靈礦的腐蝕性，甚至能反過來將礦粉轉化成反彈力的燃料——要不咱們追上去？讓他們嚐嚐被自己的礦粉炸屁股的滋味？”
魏嚴長老立刻點頭：“我看行！正好讓這群雜碎知道，青雲宗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墨塵宗主卻搖了搖頭：“窮寇莫追。但林霄這反甲丹，倒是給護山大陣加了層保險。”
他指着光幕上的銀線，“從今日起，丹堂負責爲大陣定期補充反甲丹的能量，所需的金剛砂和符紙，直接從庫房支取，不必再報備。”
這幾乎是把護山大陣的半控制權交給了林霄，演武場上的弟子們看向他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敬畏。
接下來的三天，青雲宗上下都在研究這神奇的荊棘反甲丹。
外門弟子們試着往自己的法器上抹金剛砂糊，結果練劍時劍氣反彈，把自己的褲腿割了個大洞；內門弟子想把砂糊塗在盾牌上，卻發現連打哈欠的氣流都會被反彈回來，害得自己嗆了半天。
最慘的是個負責看守藥田的弟子，他往稻草人上抹了砂糊，結果飛鳥落下的糞便全反彈到了自己頭上。
“都說了這玩意兒得配合陣法用。”林霄坐在丹堂門口，看着絡繹不絕來求助的弟子，笑得直不起腰，“你們以爲是護手霜啊？隨便抹？”
蘇清寒正在整理《反甲丹能量循環圖譜》，聞言抬頭：“其實可以改良。”她指着星盤上的銀線，“只要按‘人陣共振頻率’調整金剛砂的比例，就能讓法器只反彈外來攻擊，不影響自身動作。”
林霄眼睛一亮：“比如讓魏長老的盾只反彈敵人的刀，不反彈他自己的拳頭？”
“理論上可行。”蘇清寒的星盤突然指向丹爐，“但需要‘同心草’的汁液當介質，這種草只在護山大陣的靈脈節點處生長，得去陣眼附近采。”
兩人提着藥簍往陣眼塔走，塔周圍的草地上果然長滿了半尺高的小草，草葉兩兩相對，像對握在一起的手——正是同心草。
林霄剛想伸手去拔，草葉突然“唰”地合攏，在他指尖留下道淺淺的紅痕。
“這草還會咬人？”他驚訝地挑眉，指尖的紅痕突然傳來陣清涼的癢意，竟是在自動愈合。
蘇清寒的星盤貼在草葉上，銀線順着葉脈遊走：“它能感知靈力的親和度，只有心意相通的人一起采，才不會被傷到。”她握住林霄的手腕，將他的手重新放在草葉上，“試試看。”
林霄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的指尖微涼，帶着星盤銀線的寒氣，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像層薄冰。
兩人的手同時觸到草葉的瞬間，合攏的草葉果然緩緩展開，露出裏面晶瑩的汁液，汁液滴在藥簍裏，竟自動凝成了顆小小的、心連心的結晶。
“你看。”蘇清寒鬆開手，臉頰微紅，指着結晶，“這是‘同心晶’，能讓反甲丹的能量循環效率再提升三成。”
林霄看着那顆結晶，又看了看她泛紅的耳垂，突然覺得采草這件事，好像比煉丹還有趣。
他故意放慢了采摘的速度，指尖時不時“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每次碰到，蘇清寒的耳尖就會更紅一分，像顆熟透的櫻桃。
等他們提着裝滿同心草的藥簍回到丹堂時，魏嚴長老已經等在門口，手裏拿着塊布滿凹痕的玄鐵——正是他早上被反彈的勁風打傷手背的那塊盾。
“小友，幫老夫把這盾改改？”他難得放低了姿態，“加層反甲砂，下次再遇到黑風谷的雜碎，讓他們嚐嚐老夫的厲害。”
林霄剛想答應，突然瞥見魏嚴手背上的紅痕，想起蘇清寒說的“人陣共振”，突然笑了：“改可以，但得讓清寒幫你測測靈力頻率，不然反彈的時候，可能連你自己的胡子都會被盾面彈掉。”
蘇清寒的星盤立刻飛過去，銀線纏上魏嚴的手腕，在半空織出他的靈力波形圖：“長老的靈力偏剛猛，得用三倍同心晶中和，再加‘柔水棉’的纖維調整彈性……”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專注地盯着星盤，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片淺淺的陰影。
魏嚴看着兩人一唱一和的樣子，突然覺得手裏的玄鐵盾有點多餘。他摸着胡子，悄悄退出了丹堂，臨走時還不忘幫他們關上了門——年輕人的事，還是少摻和爲妙。
丹堂裏，林霄正往玄鐵盾上塗抹加了同心晶的金剛砂糊，蘇清寒的星盤懸在盾面上方，銀線實時監測着能量波動。
砂糊遇鐵即融，在盾面形成層半透明的膜，膜上的荊棘紋隨着魏嚴的靈力波形緩緩流動，像活過來的藤蔓。
“成了。”林霄舉起盾牌，對着空氣揮了揮，盾面突然“嗡”地一聲，將旁邊藥簍裏的同心草震得飛起，草葉卻在半空轉了個圈，輕輕落在了蘇清寒的發梢上。
蘇清寒抬手取下草葉，指尖的動作頓了頓，突然抬頭看向林霄。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人都沒說話，只有丹爐裏的火焰在“噼啪”輕響，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上交織成一團，像對糾纏的藤蔓。
就在這時，護山大陣的方向突然傳來陣微弱的嗡鳴，顯然是又有什麼東西撞上了還在生效的反甲層。
林霄探頭往外看，只見只山雀不小心撞上了光幕，被反彈的氣流掀得翻了個跟頭，暈頭轉向地往丹堂飛來，正好落在蘇清寒的星盤上，歪着頭打量着盤上流動的銀線。
“看來這反甲丹的效果，連鳥都不放過。”林霄笑着打趣，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回到蘇清寒的臉上。
陽光透過窗櫺照在她的發梢，那根剛取下的同心草落在她的衣襟上，像個小小的、綠色的秘密。
蘇清寒突然低下頭，假裝研究星盤，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知道林霄在看她，也知道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可這次，她沒有像寒月泉那晚那樣慌亂，反而覺得這種帶着點癢意的悸動，像同心草的汁液，帶着種清冽的甜。
丹爐裏的荊棘反甲丹還在繼續煉制，銀紅色的火焰映着兩個年輕的身影，一個專注地調整着火候，一個認真地記錄着數據，偶爾抬頭時，目光相撞，又像觸電般移開，只留下空氣中彌漫的、屬於金剛砂和同心草的、混合着淡淡曖昧的氣息。
護山大陣的光幕依舊在陽光下泛着銀光，那些流動的銀線像無數雙眼睛，默默守護着青雲宗的安寧。
而陣眼深處，那顆由荊棘反甲丹融成的結晶，正隨着靈脈的跳動輕輕震顫，將200%的反彈力注入每一寸光幕——這不僅是對敵人的威懾，更是林霄用他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丹道，爲這片土地築起的、最溫柔也最霸道的防線。
遠處的黑風谷方向，據說正爆發着一場詭異的“內亂”——盜匪們互相攻擊時，總會被自己的力道打傷，連吃飯時夾菜的筷子都會反彈回來，戳到自己的臉。
有傳言說，這是山神對他們驚擾青雲宗的懲罰，嚇得不少盜匪連夜收拾行李，再也不敢靠近青雲宗半步。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丹堂裏，看着蘇清寒發梢的陽光，突然覺得，比起琢磨怎麼讓反甲丹反彈300%，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研究——比如，下次采同心草時，能不能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再久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