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租地主地種的佃農。
掙的沒有消耗的多,能活下去都不錯了, 哪有多餘的糧食養其他人?
小拴子八歲那年,父母相繼病逝,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人在這世上。
埋完了爹娘,家裏唯一的三分田地被地主收了,因爲家裏爲父母治病欠下了錢。
他無依無靠,只能投奔伯父伯母。
伯父伯母是個好人,有心想要收留他,卻無可奈何。
後來拿出了家裏最後的半斤糧食,讓小拴子出去闖蕩,希望他能找到一條活路。
畢竟留下來只能等死,出去或許還能活下來。
在這時候,狗娃娘收留了小拴子,並且將半斤糧食,還給了伯父家。
窮幫窮,富幫富,麥糠不能做豆腐。
窮人幫窮人,更多的是清淚兩行。
小拴子進了狗娃家,兩個異姓兄弟處得比親兄弟還好。
在狗娃娘的堅持下,將小拴子送進了學堂,只是因爲,他聰明,成績比狗娃都好。
自此,小拴子白天和狗娃上學,下學後就和狗娃一起上山打柴,下河摸魚,這些可以換錢。
再挖些野菜,混着面糊糊,一家人倒也能夠過得下去,不至於餓死。
誰曾想,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好景不長,狗娃爹因爲多年的勞累和營養不良病倒了,不但不能繼續做活,吃藥治病還需要不少錢。
可以說,狗娃爹這一倒,就是家中的山塌了!
頂梁柱斷了,家裏沒有了支撐。
小拴子想要輟學,給地主老財做工,至少可以幫着家裏分擔。
可是狗娃娘卻阻止了他。
因爲他的學業好,比狗娃強,以後肯定比狗娃有出息。
於是,在小拴子苦求無果之後,狗娃回家了,小拴子則還可以繼續上學。
那時候,真的是苦啊。
家中病重的狗娃爹,輟學在家幫工的狗娃,以及含辛茹苦的狗娃娘。
這些都像一塊巨石壓在小栓子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小拴子身在課堂內,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掛念着家中的一切。
狗娃子每次偷偷跑到學堂窗外聽課,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每當看到狗娃因爲偷聽被先生責罰,瘦小的身子被打得遍體鱗傷,小拴子都心痛得不行。
他哭着求着地主,要讓自己代替狗娃受罰,然而,誰又會理會一個窮苦孩子的乞求?
每當夜深人靜,他都會偷偷地給狗娃後背上抹藥。
看着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媽,我不讀了,你讓狗娃讀吧,我想要回家!”
又一次給狗娃子敷完草藥,小栓子徹底忍不住了,沖進狗娃爹媽的房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哭着哀求狗娃媽,不願意讓比自己小的狗娃替自己承受一切。
後來已經當上班長的小栓子對蘇明陽說。
自己當時其實已經非常後悔了,後悔自己爲什麼要答應狗娃一家的收留。
這樣狗娃就不會因爲自己而不能繼續讀書,更不會因爲偷聽先生講課而挨打。
奈何事情已經發生,狗娃媽是絕對不會允許小栓子離開學堂的。
“小拴子,你必須讀,你要離開這個地方!”
“外邊的世界好大好大,你必須要有成就,你可以幫很多很多的人!”
“而且,你比狗娃聰明,下了學回來教狗娃是一樣的,各人有各人的命,狗娃的命不好,不能跟先生念書,你得幫他!”
面對小栓子哭求,狗娃娘講不出什麼大道理,只是用着農村婦女的倔強。
教育着這個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直到她拿起鐮刀,小拴子才哭着答應了她的要求。
從那以後,小拴子求着夫子,接下了私塾裏邊所有的雜活。
清潔衛生,替老師跑腿,甚至是替同學做任何的事情,他都願意。
爲的,僅僅是讓地主給自己減少一部分學費,讓家裏的負擔輕一點。
現在的學生,每個人的條件這麼好,怎麼都不能夠心無旁騖地學習呢?
要知道,那時候的學習機會好難得。
一個家裏邊,想要出一個讀書人,是需要整個家庭,甚至是家族的付出。
狗娃媽的選擇,對於小栓子簡直如同再造。
“小拴子,你說說勝利後你想要做什麼?”
蘇明陽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在第一次陣地狙擊戰的間隙。
隆隆的炮聲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着硝煙的味道。
他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小拴子,樂呵呵地這樣問了一句。
“我啊,等勝利後,我要回家鄉去,我要做老師,當夫子,我不收學費,專門教那些家裏邊沒錢的孩子。”
當時的小拴子在說着這一句話的時候,顯得有些羞澀。
小拴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我就是擔心自己學問不夠,怕誤人子弟,還得再好好學學。”
“如果小拴子活着,一定會當上夢寐以求的老師,甚至是教授吧!”
蘇明陽輕輕一嘆,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摩挲着胸前那枚被子彈擊穿、又用粗線縫補過的胸章。
小拴子再也無法實現他當老師的理想了。
每每想到這裏,蘇明陽都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小栓子臨死前,他答應過,要幫對方完成理想。
可惜自己的心理創傷太過嚴重,戰爭剛結束的時候甚至經常會莫名其妙地暴躁,發脾氣。
摔東西砸牆都是常見的事情,如果不是殘存的理智約束,打人不是不可能。
這樣一個時時刻刻有可能發病傷害孩子們的自己,又哪裏有資格去學校裏當老師呢?
“蘇爺爺,您別難過。”
“現在國家建了好多好多的希望小學,還有很多像小拴子一樣,想要幫助孩子們讀書的支教老師。”
“他們去了很多偏遠的地方,讓全國的孩子有書讀,小拴子的心願,其實已經實現了啊!”
聽完小栓子的故事,小悅悅的眼眶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哽咽着開口,話沒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面。
要是小拴子活着,看着現如今的盛世,又當會如何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