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毅一行人剛完成第一筆交易，不遠處，油頭掮客“四哥”便死死地盯住了他們，眼神陰晴不定，像一條潛伏在水草裏的毒蛇。
林正東則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緊緊跟在李毅身後，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崇拜：“毅......毅哥，剛才那手太神了！你是怎麼算出那個‘申城收盤價’的？簡直跟交易所裏的人一樣！”
李毅淡淡一笑，將剛到手的兩百元國庫券遞給他，讓他收好。
“算？我沒算。”
“沒算？”林正東愣住了。
“我只是給了他一個他無法拒絕、也無法證僞的價格。”李毅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那些貪婪而警惕的眼神，“這叫信息壁壘。他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但他不敢賭。”
他停下腳步，環顧着這個喧囂而野蠻的初級資本市場，平靜地拋出了真正的難題：“開胃菜吃完了。現在，我們來解決一個根本問題我們沒錢。”
五百塊的本金，在這個動輒幾千上萬交易的場子裏，連一朵浪花都翻不起來。
林正東臉上的興奮瞬間冷卻，是啊，他們只有不到三百塊的現金了。
這點錢，連剛才那筆交易都無法復制。
面對林正東的崇拜和疑問，李毅沒有藏私，而是像個經驗豐富的導師，現場教學起來。
“我們剛才賺的，不是那十幾塊錢的差價。”李毅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林正東心上，“我們賺的是‘信譽’。我用一個他聽不懂的價格，讓他相信我們是消息靈通的過江猛龍，所以他不敢耍花招，甚至主動讓利。”
他看着林正東若有所思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記住，在資本市場，信息和信譽，都比錢本身更值錢。”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瞬間在林正東的腦海中劈開了一道閃電！
他過去癡迷於技術分析，總想從K線和數據裏找出規律，卻從未想過，在規則之外，還有這樣一片更廣闊的戰場。
信息！
信譽！
這扇新大門背後的風景，讓他激動得渾身戰栗。
就在這時，李毅動了。
他沒有去尋找下一個交易對象，反而主動轉身，朝着那個臉色難看、正和手下嘀咕着什麼的四哥走了過去。
王虎三人立刻緊張起來，下意識地護在了李毅身前。
“毅哥......”王虎低聲提醒。
“沒事。”李毅擺了擺手，徑直走到四哥面前。
四哥看到李毅去而復返，眼中立刻充滿了警惕，身子下意識地繃緊了。
李毅無視對方的敵意，開門見山：“四哥，想不想做筆大生意？”
“大生意？”四哥冷笑一聲，眼神裏滿是懷疑，“我憑什麼信你？”
“就憑我能讓你賺到你平時一個月都賺不到的錢。”李毅的語氣平淡，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角落。
那裏，一個身材肥胖、戴着大金鏈子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來回踱步，對着幾個掮客大聲嚷嚷着什麼，看樣子是在高價收券，但似乎並不順利。
“看到沒，那就是我們的財神爺。”李毅收回手指，看着四哥，“他要的貨，你一個人湊不齊，但你手下的那幫小弟，能。”
四哥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臉色微微一變。
那個胖子他認識，外號黃老板，出手闊綽，但這幾天像瘋了一樣在收貨，有多少要多少，價格給得也高，可胃口太大，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根本喂不飽。
李毅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蠱惑：“你負責湊貨，我負責出貨。你沒那個本事直接跟他搭上話，我沒你那麼熟這裏的散戶。我們合作，優勢互補。”
“成了，你拿一成好處。”
一成！
四哥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黃老板那種體量的收購，哪怕只有一成利潤，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皺眉道：“說得好聽！讓那些散戶把券交給我，我得先付錢！黃老板要的量那麼大，我上哪給你弄那麼多本金去？”
這確實是最大的難題。
李毅聞言，卻笑了。
那笑容裏，帶着一絲智商碾壓的從容。
“誰說要我們出錢了？”
四哥愣住了：“不出錢？你當那些散戶是傻子？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是道上的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現在就去，把你能召集的所有散戶都叫過來，告訴他們，這裏有筆穩賺的大買賣。剩下的，交給我。”
在四哥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李毅不再多言，帶着林正東和王虎三人，徑直走向了那位被稱爲“黃老板”的胖子。
“黃老板是吧？別在這菜市場裏買鑽石了，效率太低。”
李毅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周圍的嘈雜，讓黃老板不耐煩的嚷嚷聲戛然而止。
黃老板轉過身，一雙小眼睛從肥肉裏擠出來，輕蔑地上下打量着李毅：“哪來的毛頭小子，毛長齊了沒？滾一邊去，別耽誤老子發財！”
面對侮辱，李毅不爲所動，氣定神閒地開口：“你要一百萬的貨，我一小時內給你湊齊，價格比你現在收的，還低半分。”
黃老板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滿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一百萬？一小時？小子，你口氣倒是不小！你拿什麼給我湊？拿你這張嘴嗎？”
李毅沒有跟他爭辯，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直到他笑聲漸歇，才緩緩拋出了自己的重磅炸彈。
“黃老板，你這麼急着收貨，是因爲三天後，深交所要公布‘保值貼補率’上調的消息吧？”
話音未落，黃老板的笑聲像是被一把無形的鉗子掐斷了，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肥肉猛地一顫，那雙小眼睛驟然瞪大，驚駭欲絕地看着李毅，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怪物！
保值貼補率！
這個消息，是他花了大價錢，從一個內部渠道冒死買來的絕密情報！
整個廣州城，知道這件事的，絕不超過三個人！
眼前這個少年，他是怎麼知道的？
李毅迎着他見鬼似的目光，繼續不緊不慢地加碼：“晚一天，消息走漏的風險就大一分。到時候，市場上的券價至少要再漲一成，你就要多付出幾十萬的成本。”
“我用一小時，爲你省下這筆錢，再給你讓利半分。”李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覺得，值不值？”
黃老板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他再也不敢把眼前這個少年當成一個無知小輩，這分明是一頭披着羊皮的史前巨鱷！
“你......你想怎麼樣？”黃老板的聲音已經沙啞。
“很簡單。”李毅伸出一根手指，“你現在，馬上，給我開一張‘一小時內憑券取款’的條子，金額一百萬。然後，再請高陽酒家真正的話事人‘龍爺’出來，在這張條子上做個中人，蓋個章。”
“我拿着這張有龍爺背書的條子去收貨，一小時後，我把券給你，你把錢給我。公平交易。”
......
高陽酒家二樓，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室裏，檀香嫋嫋。
一個穿着黑色唐裝，手指上戴着一枚碩大玉扳指的中年男人，正閉目養神，靜靜地聽着手下的匯報。
他便是這片黑市的地下皇帝，“龍爺”。
當聽到手下描述李毅如何與黃老板對峙，並一語點出“保值貼補率”時，他一直微閉的眼睛，猛然睜開！
兩道精光，如電光般在茶室裏一閃而過！
“有意思......”龍爺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多少年了，廣州城沒來過這麼有趣的後生仔。”
他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聲音平穩，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去，把黃老板的‘條子’拿來。”
“這個‘中人’，我當了。”
他將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眼中閃爍着獵人看到獵物時的興奮光芒。
“我倒要看看，他這出空城計，到底要怎麼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