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磚翹起的聲響像敲在沈知意的脊梁骨上，每一聲都帶着震顫。洞口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整齊得像咬合的齒輪，壓得人喘不過氣。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牆縫裏那雙眼睛，熟悉的深邃感讓指尖的銅令牌都沁出了汗。
“快跳！” 麗嬪的尖叫刺破密室的嘈雜，她正被繡蓮花的太監逼得連連後退，發髻上的珠釵掉在地上，滾到沈知意腳邊。那珠釵的樣式，和沈知意藏在棉絮裏的金步搖竟有七分相似。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想起第 6 章從牆壁夾層摸出的地圖，上面標着金步搖的藏匿處 —— 正是這密室的方位！難道金步搖根本沒被熔掉？
“別信她！” 繡蓮花的太監揮着匕首，刀尖在燭火下閃着冷光，“這洞口通御林軍地牢，下去就是死路！” 他的聲音又變了調，沙啞中透着焦急，像極了瘸腿公公臨終前的語氣。
沈知意沒理會他們的爭執，腳尖悄悄往洞口挪了半寸。地磚下的腳步聲突然停了，緊接着是段熟悉的敲擊聲 —— 三長兩短，正是瘸腿公公拐杖敲地的節奏！
她心裏的疑團轟然炸開，猛地轉身撲進洞口。墜落的瞬間，聽見麗嬪和太監同時發出驚呼，還有牆縫裏傳來的低笑，像塊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洞底是條狹窄的通道，潮溼的石壁上長滿青苔。沈知意摸出火折子點亮，發現腳下的石階竟刻着蓮花紋，和繡蓮花太監袖口的圖案如出一轍。她順着石階往下走，銅令牌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背面的狐狸尾巴刻痕正好對準通道盡頭的石門。
石門上嵌着個凹槽，形狀像朵含苞的蓮花。沈知意試探着把銅令牌嵌進去，“咔噠” 一聲，石門緩緩開啓，一股熟悉的檀香撲面而來 —— 是養心殿常用的龍涎香。
殿內的景象讓她倒吸口涼氣。這根本不是地牢，而是間密室，牆上掛滿了先皇後的畫像，每幅畫的角落裏都畫着只狐狸，尾巴卷成不同的圈。最顯眼的是張紫檀木桌，上面擺着個錦盒，正是淑妃丟失的那個款式。
沈知意走過去打開錦盒，裏面鋪着層黑絨，放着的卻不是金步搖，而是半塊玉佩，和她從梳妝台找到的賬簿材質相同。玉佩背面刻着 “步搖藏秘” 四個字，筆畫間還沾着點金粉。
“在找這個？”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沈知意猛地轉身，見皇帝正倚在門框上，手裏把玩着支金步搖，紅寶石在火把光下閃得刺眼 —— 正是她以爲被熔掉的那支！
“皇上？” 沈知意的聲音發顫，指尖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銅令牌，“您怎麼會在這裏？”
皇帝走進來，將金步搖放在桌上，玉佩與步搖的距離恰好能拼出朵完整的蓮花。“這密室，是先皇後生前的書房，” 他的指尖劃過畫像，“她總說狐狸最機靈，能藏住秘密。” 他突然轉頭，目光落在沈知意臉上，“你和她的眼睛，確實很像。”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繡蓮花太監的話，喉嚨發緊：“皇上早就知道我是誰？”
“從你用醃菜壇子扣太監那天起，” 皇帝笑了，眼底卻沒什麼暖意，“先皇後的侍女，也就是你母親，當年就愛用這招對付刁難她的太監。” 他拿起金步搖，輕輕一轉，紅寶石突然彈開，露出卷細如發絲的紙條。
沈知意湊近一看，上面用胭脂寫着幾行小字，是先皇後的筆跡：“秦相欲借御林軍作亂，步搖爲證，藏於狐尾處。” 字跡娟秀，卻透着股決絕。
“這才是真正的密信。” 皇帝將紙條遞給她，“你從總管太監發髻裏摸出的，不過是秦相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他頓了頓，添了句，“包括繡蓮花的太監，也是秦相安插的棋子，故意讓你以爲他是先皇後的弟弟。”
沈知意捏着紙條的手直抖，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場局。她想起瘸腿公公臨終前的眼神，突然明白：“公公他……”
“他是朕的人。” 皇帝的聲音低沉下來，“當年先皇後出事，只有他拼死帶出半塊玉佩。” 他指着桌上的玉佩，“這是另外半塊，藏在金步搖的夾層裏。”
洞外突然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還有麗嬪的尖叫：“御林軍反了！” 沈知意心裏一緊，往石門處退了退，卻被皇帝按住肩膀。
“別怕，” 他的指尖帶着龍涎香的氣息，“朕早就布好了局。” 他從袖管裏摸出枚令牌，上面刻着只狐狸，尾巴卷成三圈，“這是調兵的信物，你母親當年保管的，現在該還給你了。”
沈知意接過令牌，突然想起第 9 章裏 “信使” 帶回的布條，上面 “養心殿見” 三個字的筆跡，確實和皇帝此刻的令牌刻痕有幾分相似。她抬頭撞見皇帝的目光，突然笑了：“皇上讓我刷糞桶，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皇帝被逗笑，眼底的冷意散了些：“那倒不是，是劉三確實該教訓。” 他往石桌上的錦盒裏指了指，“裏面還有樣東西，是先皇後留給你的。”
沈知意打開錦盒，裏面是支銀簪，簪頭刻着朵小蓮花，和小蓮母親的繡法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小蓮說過，她母親曾在皇後宮裏當差，後來因水災被賣入浣衣局。
“小蓮她……”
“是先皇後的遠房侄女。” 皇帝點頭，“當年爲保她性命，故意讓她裝作普通宮女。” 他往洞外看了看，“秦相以爲能借麗嬪和淑妃攪亂後宮，卻不知她們早就被朕控制住了。”
石門被撞得 “咚咚” 響，繡蓮花的太監在外頭喊：“沈知意，快把金步搖交出來！不然我殺了這小丫頭！” 緊接着是小蓮的哭喊聲：“姐姐救我！”
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要沖出去，就被皇帝拉住。“等等，” 他從牆上摘下幅畫，後面露出個暗格，“把金步搖放進去，這是最後的陷阱。”
沈知意依言將步搖放進暗格，皇帝又往上面壓了塊鬆動的磚。“他要的不是步搖，是藏在裏面的調兵令牌，” 他低聲說，“秦相以爲令牌在步搖裏，其實……” 他指了指沈知意手裏的狐狸令牌，“在你這兒。”
石門被撞開的瞬間，沈知意故意往暗格方向跑，繡蓮花的太監果然舉着匕首追過來，小蓮被他拽着頭發，臉上掛着淚珠，卻偷偷沖沈知意眨了眨眼 —— 是暗號！
沈知意心裏一鬆，知道小蓮是故意配合演戲。她往畫像後面躲，繡蓮花的太監撲過來時，皇帝突然從暗處甩出條繩索，正好套住他的脖子。
“秦相呢？” 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
太監掙扎着吐出幾個字：“他…… 他在御林軍營房……” 話沒說完就被侍衛堵住嘴，拖了下去。
小蓮撲進沈知意懷裏，哭得直打嗝：“嚇死我了，他掐得我脖子好疼。” 她的發髻裏掉出個東西，是麗嬪的珠釵，上面沾着點黑色的粉末 —— 和秦相假密信上的一模一樣。
“麗嬪也被控制住了？” 沈知意問。
皇帝點頭，往暗格方向指了指：“她故意把珠釵掉在你腳邊，是想讓你發現秦相的毒藥。” 他突然笑了，“這後宮的女人，個個都不簡單。”
洞外傳來蘇培盛的聲音：“皇上，秦相已被拿下，御林軍盡數投降。” 沈知意鬆了口氣，剛要說話，就見小李子舉着 “信使” 跑進來，鴿子腿上綁着個油布包。
“是從劉三那兒搜出來的！” 小李子打開包，裏面是半塊醬肘子，上面還沾着張紙條，是劉三的筆跡：“金步搖在糞桶底下，用菊花蓋着。”
沈知意愣住了，突然想起第 7 章裏，劉三往井裏扔油布包時，確實往糞桶堆裏瞟了好幾眼。她看向皇帝，見他眼底閃過絲笑意：“看來這劉三，也不是完全的糊塗蟲。”
衆人回到地面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冷宮門口的糞桶還堆在那裏，只是上面的野菊花被擺成了個狐狸尾巴的形狀。沈知意走過去，在最底下那只桶裏摸了摸，果然摸到個油布包，打開一看，正是支金步搖 —— 和皇帝手裏的那支一模一樣！
“這是……” 她納悶。
“先皇後有兩支步搖，” 皇帝解釋，“一支藏密信，一支藏玉佩。劉三雖是秦相的人，卻偷偷藏起了這支，算是留了條後路。” 他看着劉三被侍衛押走時哭喪的臉，突然說，“把他貶去御膳房吧，讓他天天給你做醬肘子。”
沈知意被逗笑，陽光透過雲層灑在她臉上，金步搖的紅寶石閃着溫暖的光。她突然想起牆縫裏那雙眼睛，抬頭看向皇帝：“您當時爲什麼要在密室外面？”
皇帝的耳尖微微發紅：“怕你真跳錯了地方。” 他轉過身，往養心殿走，“對了，朕已下旨，封你爲常在，搬去景仁宮住。”
沈知意摸着手裏的狐狸令牌，突然覺得這宮牆好像沒那麼高了。小蓮和小李子跟在她身後，一人捧着半塊玉佩，一人舉着 “信使”，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路過御花園時，見淑妃和麗嬪被侍衛押着走過，兩人看到沈知意手裏的金步搖，眼神復雜。淑妃突然開口：“那步搖的寶石，是西域進貢的暖玉，能安神。” 聲音裏沒了往日的尖利，多了幾分釋然。
沈知意沒說話，只是把步搖往袖管裏藏了藏。她知道，這場風波雖過，後宮的事卻沒結束。
到了景仁宮，宮女們正在打掃，見她進來，紛紛行禮。沈知意坐在窗邊，看着小蓮把玉佩拼在一起，“龍裔” 二字在陽光下泛着光。她突然想起先皇後的畫像，和自己確實有幾分相似，心裏冒出個念頭。
“小李子，” 她喊來小李子，“你去冷宮偏殿的廢墟看看，有沒有塊刻着蓮花的磚。” 她記得那磚上的蓮花，和母親留給她的銀簪圖案相同。
小李子領命跑了，小蓮突然指着窗外：“姐姐你看，那不是繡蓮花的太監嗎？” 沈知意往窗外一看，見那太監被押往天牢，路過景仁宮時，突然往牆上扔了塊東西，發出 “啪” 的輕響。
是塊碎瓷片，上面沾着點金粉，和金步搖夾層裏的金粉一模一樣。沈知意撿起來，見瓷片背面刻着個 “狐” 字，筆畫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寫的。
“這是什麼意思？” 小蓮納悶。
沈知意捏着瓷片，突然想起皇帝說過，秦相還有個兒子，自幼養在宮外。她看着碎瓷片上的金粉，又看了看手裏的狐狸令牌，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 這金粉，和令牌上的金漆，竟是同一種材質。
難道秦相的兒子，也混進了宮裏？
正想着，小李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手裏舉着塊磚：“姐姐你看！上面真有蓮花！” 磚上的蓮花中間，刻着個極小的 “安” 字。
沈知意的心髒猛地一跳。“安” 是她的小字，只有母親和先皇後知道。這磚，分明是留給她的！
她看着磚上的蓮花，又看了看手裏的碎瓷片，突然覺得這場風波，或許還沒結束。那藏在暗處的人，到底是誰？是秦相的兒子，還是…… 另有其人？
陽光越發明媚，照在景仁宮的琉璃瓦上，閃着耀眼的光。沈知意握緊手裏的金步搖，指尖觸到光滑的寶石，突然想起先皇後密信裏的話 ——“藏於狐尾處”。
這狐尾，指的到底是密室的暗格，還是…… 她看向窗外那棵老槐樹，枝頭的 “信使” 正梳理着羽毛，翅膀下似乎藏着什麼東西，閃着金屬的光澤。
那會是最後的秘密嗎？沈知意的心裏，突然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狐狸，既緊張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