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座上，雷豹那顆紋着冒煙炸彈的光頭反射着儀表盤的光。他死死握着方向盤，油門踩到底，破面包車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老大放心！甩開了！那些條子的車太笨，鑽不了這集裝箱巷子！” 他聲音嗡嗡的，透着股劫後餘生的興奮。
副駕駛上，林遁整個人縮在座位裏，帽檐壓得低低的，口罩捂得嚴嚴實實，就露倆眼珠子，警惕地掃着後視鏡，手裏還攥着個……防狼噴霧？這小子，逃跑準備得是真他媽充分。
車子終於沖出港區，匯入凌晨寂靜的街道。警笛聲徹底被甩遠了。
我稍微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累，真累。打架沒費多大力氣，被凌月這通“火力支援”嚇得夠嗆。腦子裏不受控制地開始計算：倉庫側面被雷豹炸了個洞，裏面那個關押隔間被凌月打成了蜂窩，頂棚掀了，牆塌了半拉……這維修費得多少錢？那富婆蘇珊娜給的傭金，還夠不夠賠？
操！越想心越涼。
車子七拐八拐，終於停在臨界事務所樓下。凌晨的街道靜悄悄的。
“下車。” 我推開車門，冷空氣灌進來，讓我清醒了點。少年手腳發軟，我架着他胳膊把他拖下車。這小子腿都站不直了。
凌月自己扛着那個大琴盒，跟扛着把吉他似的輕鬆，咔噠咔噠踩着高跟鞋率先走向事務所大門。
雷豹和林遁也趕緊下車跟上。
推門進去，事務所裏亮着燈。蘇珊娜·陳，那個美豔的委托人，正焦躁地在會客區踱步。聽到門響，她猛地回頭。
“小宇！” 她尖叫一聲，撲了過來，一把抱住還在發抖的兒子，眼淚唰就下來了，“我的孩子！你沒事吧？嚇死媽媽了！”
少年蘇宇被媽媽抱住，終於“哇”一聲哭了出來，像個三歲小孩。
蘇珊娜抱着兒子哭了幾聲，才想起我們。她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幹，看向我，眼神裏全是感激：“葉先生！太感謝您了！您真是…真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 她聲音哽咽，想表達點什麼。
可就在這時——
凌月一步上前，直接擋在了我和蘇珊娜中間。她個子高，紅發像團火，眼神跟冰錐似的，扎在蘇珊娜臉上。
蘇珊娜後面感謝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她看着凌月那張冷豔又帶着殺氣的臉，再看看我狼狽的樣子（灰頭土臉，衣服還破了幾個口子），再看看凌月肩上那個明顯裝着凶器的琴盒……她臉上的感激瞬間變成了驚疑和一絲……畏懼？
她想表達的“額外感謝”（比如塞點辛苦費什麼的），被凌月的眼神直接凍了回去。
“人沒事。” 凌月開口，聲音平板，沒有一絲波瀾，目光掃過還在哭的蘇宇，“帶他走。”
蘇珊娜被她的氣勢懾住，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用力點點頭，緊緊摟着兒子，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事務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很快消失在樓道裏。
辦公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們幾個，還有空氣裏沒散幹淨的硝煙味和一股子汗味。
“操……” 我長籲一口氣，一屁股癱在我的老板椅上。感覺全身骨頭都散了架。
雷豹和林遁也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個靠在門框上喘粗氣，一個縮在牆角試圖隱形。
凌月把那個沉重的琴盒輕輕放在牆角，然後走到我辦公桌對面，抱着胳膊，看着我。
就在這時——
叮鈴。
門口風鈴又響了。
胡璃扭着她那水蛇腰，笑眯眯地走了進來。紫色的頭發在燈光下晃眼，狐狸眼彎彎的，手裏捏着一個薄薄的平板電腦。
“喲~ 孤狼老板，凱旋歸來啦？” 她聲音甜得發膩，目光在我、凌月、還有雷豹林遁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臉上，笑容更深了，“看着…戰況挺激烈嘛？”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狐狸精，準沒好事！
胡璃走到我辦公桌前，把平板電腦往我面前輕輕一推，屏幕上顯示着一份結算單。
“喏，親兄弟明算賬。任務傭金…嗯，蘇珊娜夫人很爽快，已經全額支付了，一共是…一千萬星海幣。” 她念着數字，眼睛卻瞟着凌月。
我精神一震！一千萬！就算被胡璃克扣，應該也還能剩點…吧？
“不過嘛~” 胡璃話鋒一轉，手指在平板上劃拉幾下，“之前的情報費，三百萬，這可是說好的哦~ 獨家內幕，物超所值~”
我心在滴血，但只能認栽：“嗯。”
“然後呢，” 胡璃笑容更燦爛了，像只偷到雞的狐狸，“根據現場初步評估（我這裏有實時監控畫面哦），目標倉庫C-7，側面卸貨通道大門嚴重損毀，關押人質的核心區域牆體結構性破壞，頂棚…嗯，基本沒了，內部設備損毀嚴重……”
她每說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初步估算，建築修復費用和連帶損失賠償…大概需要…嗯，三百五十萬星海幣。” 胡璃報出這個數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三百五十萬？！” 我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胡璃你搶劫啊？！”
“哎呀，孤狼老板，賬不能這麼算。” 胡璃一臉無辜，“這已經是友情價了！血牙幫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們倉庫也是租的，產權方可是正經公司，索賠起來很麻煩的！我這還是看在老客戶份上，幫你壓了壓價呢！”
我氣得說不出話。我他媽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還沒完哦~” 胡璃手指又往下劃，“凌月小姐本次行動，消耗微型沖鋒槍彈匣三個，嗯…算她一百五十發子彈吧？還有那挺輕機槍…嘖嘖，打空了一個標準彈鼓，兩百發！這可都是特制穿甲彈，貴得很！再加上武器損耗…就算…兩百萬星海幣好了。”
噗！
我感覺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兩百萬？！子彈是金子打的嗎？！
凌月站在旁邊，抱着胳膊，聽到這個數字，居然沒什麼反應，好像理所當然。她甚至還從戰術服口袋裏掏出手機，低頭劃拉了幾下屏幕——好像是在看…網購火箭筒模型的頁面？！
操！我心更堵了！
“另外，” 胡璃清了清嗓子，聲音帶着點促狹，“本次行動風險系數極高，情報人員（指她自己）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這精神損失費嘛…算您個整數，一百萬星海幣。不多吧？”
“精神損失費？！” 我徹底炸了，指着胡璃鼻子，“你他媽有個屁的精神損失！我看你精神得很！”
胡璃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哎喲，孤狼老板，話不能這麼說。您想想，剛才在倉庫，那子彈嗖嗖飛的場面，多嚇人啊？我這小心肝現在還撲通撲通跳呢~”
她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胸口，眼神卻挑釁似的瞟了一眼旁邊臉色更冷的凌月。
“行！行！” 我咬着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字，感覺腮幫子都在抖，“算！都算！你他媽趕緊給我個總數！”
胡璃手指飛快地在平板上點了幾下，笑容無比燦爛：“好嘞！任務傭金：10,000,000星海幣。扣除項目：情報費3,000,000；建築賠償3,500,000；彈藥損耗及武器維護2,000,000；情報人員精神損失費1,000,000。”
她抬起頭，狐狸眼彎成了月牙，把平板屏幕轉向我，上面一個鮮紅的數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最終結算：孤狼老板您本次任務淨收入：500,000星海幣。恭喜發財哦~”
五十萬？！
我辛辛苦苦玩命，差點被綁匪打死，差點被凌月轟成渣，最後就落個五十萬？！
我盯着屏幕上那個刺眼的“500,000”，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發黑！手指頭都在哆嗦！
我猛地扭頭看向凌月。
她似乎剛下單成功，滿意地收起手機。感覺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頭，看着我扭曲的臉，又看了看胡璃平板上那可憐的數字，她居然……抱着胳膊，下巴微微抬了抬，臉上露出一絲“我保護了你有功，這是應得的”表情？！
再看看胡璃那張笑得跟花兒似的臉！
“我操……” 我無力地癱回椅子上，感覺心肝脾肺腎都在抽抽。這他媽哪是傭金？這是賣命錢！賣的還是白菜價！
角落裏，雷豹看着我這副慘樣，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辦公室裏格外清晰：
“老大…這趟…血虧啊…”
旁邊的林遁，縮在牆角的陰影裏，帽檐下露出的眼睛飛快地眨巴了幾下。他默默地、極其迅速地，從他那鼓鼓囊囊的背包側袋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防水筆記本和一支筆。
他翻開筆記本，借着昏暗的光線，手指飛快地在本子上劃拉着。我隱約能看到幾個字：
《老板作死實錄·第一章：撩回個軍火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