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暮色如同濃稠的墨汁,迅速浸透了南荒的天際,將白日裏那層灰蒙蒙的瘴氣染成更加深沉的暗紫色。棲梧宮小隊在一處相對幹燥、三面被巨大板狀樹根環繞的林間空地扎下了臨時營地。篝火已經升起,橘紅色的火焰跳躍着,努力驅散着四周不斷涌來的陰冷溼氣和愈發濃重的黑暗,在衆人臉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光影。火焰舔舐着幹燥的樹枝,發出噼啪的輕響,成了這片死寂叢林裏唯一溫暖的聲音。

林薇兒小心翼翼地攙扶着那個從泥濘中救起的女子,讓她倚靠在一根較爲平整、避風的樹根凹陷處。女子依舊昏迷着,臉色在篝火的映照下顯得愈發蒼白,嘴唇幹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片脆弱的陰影,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噬。林薇兒用幹淨的布巾蘸了清水,動作極其輕柔地擦拭着女子臉上的泥污和幹涸的血跡,露出底下清秀卻異常憔悴的五官。她取出一小盒散發着清涼氣息的淡綠色藥膏,小心地塗抹在女子手臂、小腿那些被荊棘劃破的傷口上。

“大師兄,她燒得厲害,氣息也弱。”林薇兒抬頭看向坐在篝火另一側、閉目調息的上官言,語氣帶着擔憂,“我給她服了‘清心護脈丹’,外傷也處理了,能不能熬過來,就看今晚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她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只有…這個。”她攤開手心,露出一塊沾滿污泥的玉佩殘片,正是女子昏迷時緊攥在胸前之物。玉佩材質普通,雕工粗糙,邊緣還有磕碰的缺口,此刻被污泥包裹,更顯得黯淡無光。

上官言緩緩睜開眼,冰封的目光掃過那玉佩殘片,又落回昏迷的女子臉上,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重新闔上眼簾,仿佛那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物件。但林薇兒注意到,大師兄周身散發的那股隔絕一切的氣息,似乎有那麼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如同冰層下悄然涌動的一縷暗流。

夜色漸深。篝火的光芒艱難地抵抗着四面八方涌來的黑暗。守夜的弟子警惕地巡視着營地邊緣,趙莽靠坐在不遠處,閉目養神,受傷的左臂被妥善固定着,呼吸均勻而沉重。林薇兒則一直守在昏迷的女子身邊,時不時探探她的額頭和脈搏。

不知過了多久,在篝火漸弱,黑暗即將徹底主宰一切時,一聲微弱、帶着痛苦呻吟的呢喃打破了夜的寂靜。

“…冷…好冷…”

林薇兒立刻驚醒,俯身查看:“姑娘?姑娘你醒了?”

樹根凹陷處的女子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如同瀕死的蝴蝶試圖扇動翅膀。終於,那雙漂亮卻盛滿水霧和迷茫的眼睛,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篝火黯淡的光線刺入瞳孔,讓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眼神渙散而恐懼,仿佛剛從最深的噩夢中掙脫。

“這…這是哪裏?妖…妖怪…”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着劇烈的顫抖,身體本能地蜷縮起來,扯動了傷口,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氣,淚水瞬間涌了上來。

“別怕,別怕!”林薇兒連忙按住她不安的手,溫聲安撫,“這裏是安全的,妖怪都被打跑了。我們是棲梧宮的修士,是我們救了你。你昏迷好久了。”

“棲…棲梧宮?”女子茫然地重復着,眼中的恐懼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脆弱,“仙…仙人…是你們救了我…”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林薇兒關切的臉,又落在不遠處閉目調息的上官言身上,當觸及那道玄墨色的孤峭身影時,她的眼神似乎瑟縮了一下,帶着一種本能的敬畏,迅速垂下眼簾,淚水無聲地滑落,混着尚未擦淨的泥痕,“多…多謝仙人救命之恩…阿舞…阿舞做牛做馬…報答…”

“阿舞?”林薇兒捕捉到這個名字,“這是你的名字嗎?”

女子——阿舞虛弱地點點頭,淚水流得更凶:“嗯…我叫…鳳…不,阿舞…是…是附近靠山集采藥的孤女…爹娘…早些年進山采藥…就再沒回來…”她斷斷續續地說着,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和悲切,“家裏…就剩我一個了…前些天…想采些值錢的‘蛇涎草’…換點米糧…誰知…在林子裏迷了路…又…又遇上那些發狂的野豬…追我…我跑…摔進泥坑裏…後面…就不知道了…”她越說越傷心,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動,泣不成聲。

孤女,采藥爲生,迷路遇險。一個在絕境下合情合理的解釋。她的話語、神態、那深入骨髓的悲傷與恐懼,都真實得無可挑剔。

“靠山集?”趙莽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粗聲問道,“那地方離這迷霧沼澤邊緣少說也有兩百裏,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走到這麼深的?”

阿舞似乎被趙莽的嗓門嚇了一跳,身體縮了縮,怯生生地看向他,小聲啜泣着:“我…我也不知道…在林子裏轉了好幾天…又累又怕…方向都亂了…看見有路就走…只想快點出去…後來…就聽見妖怪的叫聲…再後來…就到這裏了…”她說着,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林薇兒連忙輕拍她的背,遞過水囊讓她喝了一小口,嗔怪地瞪了趙莽一眼:“你小點聲!嚇着阿舞姑娘了!”她轉頭又溫言安慰阿舞,“別怕,趙師兄就是嗓門大,沒惡意。你能活下來真是萬幸,這沼澤深處太危險了。”

上官言依舊閉目調息,仿佛對這邊的對話充耳不聞。但林薇兒注意到,當阿舞提到“蛇涎草”時,大師兄垂在身側、搭在膝上的食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接下來的兩日,小隊並未急於深入沼澤,而是在這片相對安全的區域暫作休整,等待趙莽臂骨愈合,同時觀察阿舞的恢復情況。這個自稱采藥孤女的阿舞,展現出了遠超林薇兒預料的堅韌與聰慧。

她的外傷恢復得很快,或許是常年山野生活鍛煉出的體質,也或許是棲梧宮丹藥的效果。高燒退去後,她便不再需要林薇兒時刻照顧。當看到一名弟子在警戒時不慎被一種邊緣生着鋒利鋸齒的毒藤劃傷小腿,傷口迅速紅腫發黑時,阿舞立刻掙扎着站起,指着營地邊緣一叢不起眼的、開着細小黃花的藤蔓道:“仙…仙人,那個!那個‘金線藤’的根搗爛敷上,能解藤毒!快!”

林薇兒將信將疑,但看那弟子痛得冷汗直流,還是依言取了那藤根搗碎。淡黃色的汁液帶着一股奇異的草木清香,敷在傷口上,那弟子立刻感到一陣清涼,灼痛感大減,傷口的紅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

“阿舞姑娘,你懂草藥?”林薇兒驚喜地問。

阿舞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虛弱地點點頭:“從小跟着爹娘在山上跑,認…認得一些不值錢的草。這‘金線藤’喜歡長在背陰潮溼的石縫邊,跟那種毒藤常常伴生,算是相克…它的根汁還能驅趕沼澤裏常見的‘腐血蚊’,晚上睡覺前在營地周圍抹一點,那些煩人的蚊子就不敢靠近了。”她說着,又指了指附近幾處不起眼的植物,一一說出它們的特性,哪些能止血鎮痛,哪些能解常見的蛇毒蟲毒,哪些又帶有麻痹效果不能觸碰,如數家珍,邏輯清晰。

她的見識,絕非一個普通山村孤女所能擁有。那是對南荒這片凶險之地植被生態深入骨髓的了解,帶着一種山野生存磨礪出的實用智慧。

林薇兒聽得連連點頭,對阿舞越發親近。連趙莽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黝黑的臉上帶着幾分刮目相看的神色。

上官言大部分時間都在營地外圍靜坐調息,或是獨自探查附近環境。但當阿舞輕聲細語地講解着一種能解沼澤常見瘴毒的、形似蘭草的“清瘴蘭”的辨別要點和采摘時機時,他恰好從營地邊緣走過。

腳步,無聲地頓住了。

他並未轉身,只是側對着篝火和阿舞的方向,玄墨色的身影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愈發孤峭。篝火的暖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卻融化不了那冰封的氣息。

“…清瘴蘭喜陰溼,但根怕水澇,多生於水澤邊緣的高處石隙。葉片邊緣有極細的銀色脈絡,月圓之夜靈氣最盛,此時采摘藥效最佳,但伴生的‘影蛇’也最活躍…”阿舞的聲音輕柔而清晰,帶着一種對草木天生的親近感。

上官言沉默地聽着,冰封般的側臉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直到阿舞說完,他才緩緩轉過身,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第一次帶着一種純粹的、不含審視意味的探究,落在了阿舞身上。

“你,”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如同冰泉擊石,卻少了之前的絕對漠然,“如何分辨‘清瘴蘭’與劇毒的‘鬼面蘭’?二者形態極其相似。”

這突然的提問讓阿舞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這位冰冷寡言的大師兄會主動開口詢問她。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隨即抬起頭,迎上那雙寒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回…回仙長,鬼面蘭的葉片背面,靠近葉柄的地方,會有一對極小的、像眼睛一樣的紫黑色斑點,很隱蔽。清瘴蘭的葉背是幹淨的。而且…鬼面蘭折斷後,流出的汁液是刺鼻的腥臭,清瘴蘭則是淡淡的草木清香。”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采藥人的土法子,用舌尖舔一點汁液,鬼面蘭會讓舌頭瞬間麻木刺痛,清瘴蘭則只有微苦…但…這法子太危險,輕易不敢用。”

她的回答條理分明,細節精準,甚至點出了連棲梧宮藥典上都未必記載的土法辨識。

篝火噼啪作響。上官言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那雙冰封的眸子深處,似乎有極細微的光影掠過,如同深潭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他沒有再問,也沒有任何評價,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隨即轉身,玄墨色的袍袖拂過微涼的夜風,再次走向營地外圍的黑暗,留下一個沉默卻不再那麼遙不可及的背影。

阿舞望着那消失在陰影中的挺拔身影,輕輕籲了口氣,掌心微微汗溼。方才那短暫的對視,那雙眼睛裏的冰寒仿佛能凍結靈魂,卻又帶着一種洞穿一切的力量,讓她藏在凡軀下的鳳凰真靈都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夜晚再次降臨。

連續兩日的休整,趙莽的臂骨在丹藥和自身強悍體魄的作用下已初步愈合,雖還不能全力戰鬥,但行動無礙。其他弟子的狀態也調整到了最佳。營地的氣氛不再像初來時那般緊繃絕望,篝火旁偶爾能聽到林薇兒和阿舞低低的交談聲。

今夜無雲,一輪皎潔的圓月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之上,清冷的月輝穿透稀薄的瘴氣,如水銀般傾瀉而下,將營地周圍的古木巨藤勾勒出清晰的銀色輪廓,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白日裏陰森恐怖的叢林,在月光下竟顯出幾分靜謐幽深的美感。

上官言獨自一人,立於營地邊緣一塊平坦、沐浴在月華中的巨大青石之上。他背對着營地篝火,玄墨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融入夜色,又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邊。

他沒有言語,只是緩緩抬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鏘——!”

斬塵劍出鞘的瞬間,一聲清越悠揚、仿佛能滌蕩寰宇的劍鳴驟然響起,瞬間壓過了篝火的噼啪和叢林的蟲鳴!一道凜冽到極致的寒光沖天而起,仿佛將傾瀉而下的月華都凝聚、淬煉,化作了一道孤高絕世的鋒芒!

劍光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靜”與“快”。上官言的身影在青石上倏然模糊,化作了一道遊走於月光與暗影之間的玄墨流光。斬塵劍在他手中,已不再是凡鐵,而是一道有生命的、冰冷的法則!

劍招簡潔到了極致,沒有任何花哨的劍花,只有最基礎的刺、點、撩、抹、劈、掃。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蘊含着化腐朽爲神奇的恐怖力量。每一刺都凝聚着穿透一切的鋒銳意志,仿佛能刺破虛空;每一點都精準到毫巔,如同星辰墜落,點向命運的節點;每一撩都帶着撕裂大地的磅礴氣勢;每一抹都如同月光拂過湖面,無聲無息卻暗藏殺機;每一劈都如同九天驚雷,帶着審判般的煌煌威勢;每一掃都如同秋風掃落葉,帶着寂滅萬物的森寒!

他的動作時而快如疾電,劍光連成一片,仿佛在身周織就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寒光劍網,潑水難進;時而又慢如抽絲,劍尖劃過空氣,帶起肉眼可見的、如同水波般蕩漾的細微漣漪,仿佛劍鋒所過之處,連空間都爲之遲滯、割裂!

劍意森寒!那是一種斬斷塵緣、睥睨衆生的孤高與決絕。隨着劍招流轉,青石周圍的空氣溫度急劇下降,地面無聲地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靠近些的藤蔓枝葉上,迅速覆蓋了一層晶瑩的冰棱。冰冷的劍意彌漫開來,仿佛連月光都被凍結了。

營地篝火旁,所有人都被這月下劍舞吸引了目光。林薇兒看得目眩神迷,小嘴微張,眼中充滿了崇拜。趙莽則緊握拳頭,黝黑的臉上滿是凝重和向往,似乎在努力記住那每一式蘊含的恐怖力量。其他弟子更是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這份月下獨屬於劍的極致演繹。

阿舞抱着膝蓋坐在篝火旁,篝火的光芒在她清秀的臉上跳躍,映得她雙眸如同蘊藏着星辰。她安靜地看着,沒有像林薇兒那樣激動,也沒有趙莽的凝重。她的目光緊緊地追隨着青石上那道玄墨色的身影,追隨着那柄吞吐着絕世寒芒的長劍。

那眼神,專注得近乎貪婪。

她的瞳孔深處,倒映着那冰冷的劍光,那孤高的身影。沒有畏懼,沒有崇拜,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對“力量”本身的驚嘆與…探究?仿佛在欣賞一件絕世無雙的藝術品,又仿佛在拆解一種精密玄奧的法則。當上官言一式“孤峰攬月”,劍光如匹練倒卷而上,仿佛要將天穹明月都攬入懷中時,她眼中驟然爆發出難以掩飾的異彩,那光芒,甚至短暫地壓過了篝火的暖意。

不知何時,上官言的劍勢漸收。最後一道劍光斂入玄色劍鞘,發出輕微的“錚”聲。彌漫的寒意緩緩消散,青石周圍的白霜悄然融化。他依舊背對着營地,負手而立,仰望蒼穹明月,玄墨色的背影在月華下顯得愈發孤絕。

營地一片寂靜,衆人還沉浸在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劍意之中。

阿舞輕輕吸了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扶着身後的樹根,慢慢站起身,腳步還有些虛浮,卻一步步走向那塊巨大的青石。她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什麼。

林薇兒想拉住她,卻被她輕輕搖頭阻止。

阿舞走到青石下方,距離上官言約莫兩丈遠的地方停下。她仰起頭,月光灑在她蒼白卻清麗的臉龐上,那雙漂亮的眼睛清澈地望向上方那道孤高的身影,聲音不大,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怯懦和仰慕,卻又異常清晰:

“仙長…您的劍…好厲害…”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像是被那劍意震撼後的餘波,“阿舞…阿舞從沒見過這樣…這樣好看的劍法…像…像月亮一樣冷,又像…像山一樣重…”她努力尋找着詞匯來形容,顯得有些笨拙,卻透着一種質樸的真摯。

上官言緩緩轉過身。月光照亮了他冷峻的側臉,那雙冰封的眸子低垂,落在下方仰望着他的女子臉上。她的眼神幹淨,帶着純粹的驚嘆和一絲小心翼翼的向往,如同仰望星辰的凡人。

“好看?”上官言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喜怒。

“嗯!”阿舞用力點頭,蒼白的臉上因爲激動泛起一絲紅暈,“比…比靠山集過年時請的戲班子舞的劍…好看多了!”她似乎覺得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又連忙補充,“是…是那種…讓人心裏發緊,又移不開眼睛的好看!”

篝火旁的林薇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趕緊捂住嘴。趙莽也咧了咧嘴。

上官言的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他沒有回應阿舞略顯稚拙的贊美,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阿舞似乎被他的沉默鼓勵了,或者說,她鼓起了更大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上官言腰間的斬塵劍上,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望,聲音更輕了幾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仙長…阿舞…阿舞能不能…能不能…學一點點?就一點點…最簡單的…防身用?”她說着,雙手緊張地絞着衣角,仿佛一個提出非分要求的孩子,等待着嚴厲的訓斥。

篝火旁的林薇兒和趙莽都愣住了。讓大師兄教一個毫無修爲的凡人劍法?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空氣仿佛凝固了。月光無聲流淌。

上官言的目光落在阿舞絞緊的、指節微微發白的手指上,又掠過她眼中那混合着渴望、怯懦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的光芒。他沉默着,時間仿佛被拉長。

就在林薇兒以爲大師兄會斷然拒絕,甚至可能因爲這份“冒犯”而動怒時——

“看。”

一個極其簡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字,從上官言口中吐出。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抬起,並未拔劍,只是並指如劍。動作緩慢而清晰,仿佛在演示給一個懵懂的孩子看。一刺,一點,一撩。三個最基礎、最樸拙的劍式動作。

指尖劃過空氣,沒有帶起絲毫勁風,卻清晰地留下三道凝而不散的、由純粹意念和微弱靈力構成的淡銀色軌跡!軌跡在月光下如同實質,散發出一種內斂的鋒銳氣息。

“刺,取其直,一往無前。”

“點,取其準,洞穿要害。”

“撩,取其疾,護己傷敵。”

他的聲音如同寒泉流淌,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烙印在阿舞的心神之中,也傳入篝火旁所有弟子的耳中。這不僅僅是劍招,更是劍道的根基!

阿舞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她死死盯着那三道漸漸消散的銀色軌跡,仿佛要將它們刻進靈魂深處。她學着上官言的樣子,有些笨拙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並攏纖細的手指,模仿着那三個動作。刺,手臂顫抖,方向歪斜;點,手腕綿軟,毫無力道;撩,動作僵硬,破綻百出。

她一遍遍地模仿,動作笨拙而認真,額角很快滲出細密的汗珠,蒼白的臉頰因爲用力而泛紅。每一次嚐試,都離上官言演示的標準形態更近一點點。

上官言靜靜地看着,冰封的眼底沒有任何波瀾,也沒有出聲糾正。直到阿舞的動作終於有了幾分雛形,雖然依舊毫無威力可言,但至少形似。

“記住軌跡。”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力由地起,發於腰脊,貫於指尖。意到,力隨。”

這一次,他向前邁了一步,從青石邊緣落到地面,站在了阿舞身前。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他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將阿舞完全籠罩。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壓力隨之而來。

阿舞的身體瞬間繃緊,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手。”上官言的聲音不容置疑。

阿舞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自己模仿着“刺”式動作的右手,手臂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

上官言伸出右手食指。那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他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指尖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冰涼氣息,精準地點在了阿舞右手手腕內側的一處骨節之上!

“這裏,發力之樞。”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觸碰到阿舞手腕肌膚的刹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源自血脈本源的奇異震顫,毫無征兆地在兩人接觸的瞬間爆發!

上官言指尖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灼燒、又仿佛被至陽的洪流猛烈沖刷的劇痛,伴隨着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近乎天敵般的強烈悸動,驟然從指尖竄入!瞬間席卷了他整條手臂!他體內那深藏的、被重重封印的極寒之力,仿佛受到了最強烈的挑釁,瞬間躁動翻騰!

而阿舞,在那冰冷指尖觸碰的瞬間,同樣渾身劇震!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最深處的極致冰寒,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針,順着接觸點狠狠刺入她的血脈!她體內沉睡的鳳凰真靈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嘯,熾烈的高溫本能地反沖而出!

冰與火!兩種截然相反、位於力量極致的本源之力,在凡俗的皮囊之下,在無人知曉的瞬間,透過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肌膚接觸,悍然碰撞!

時間仿佛凝固了萬分之一刹那!

篝火旁,林薇兒只看到大師兄的指尖點在阿舞手腕上,似乎在進行某種指點,兩人都停頓了一下。阿舞的身體似乎極其細微地晃了晃,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

上官言閃電般收回了手指!動作快得帶起一絲殘影!他背在身後的左手,瞬間緊握成拳,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玄墨色的袖袍無風自動了一下,隨即又歸於沉寂。他眼底深處,那一點轉瞬即逝的金芒再次瘋狂閃爍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冰寒強行鎮壓下去!

阿舞則猛地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借着咳嗽的動作掩飾自己身體的顫抖和眼中一閃而過的驚駭。她緊緊攥住剛才被觸碰的手腕,那裏殘留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感,仿佛連血液都要被凍結!但更深處,一絲源自鳳凰血脈的、被強行壓下的熾熱餘韻,卻在悄然流轉。

“記住。”上官言的聲音比這南荒的夜風更冷,更沉,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劍爲凶器,非不得已,勿動殺心。”

說完,他不再看阿舞一眼,玄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陰影,瞬間消失在營地邊緣的黑暗之中,留下阿舞獨自一人站在清冷的月華下,望着自己殘留着冰冷刺痛感的手腕,久久未動。

篝火的光芒在她身後跳躍,卻驅不散她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方才那瞬間的觸碰…那冰與火的碰撞…這個男人…他體內…究竟藏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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