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勝抬起頭,眼中露出真摯之色。
“奴才……奴才出自冷宮。”
“冷宮裏,還有一位故主,便是……廢後娘娘。”
“娘娘她身子孱弱,孤苦無依,奴才實在放心不下。懇請太後恩準,讓奴才每晚都能回冷宮,陪伴照料娘娘,奴才感激不盡!”
他這番話,讓所有人都大爲意外。
放着一步登天的榮華富貴不要,心裏還惦記着一個廢後?
這人是傻子嗎?
太後也愣住了。
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機靈古怪的太監,竟還是一個如此重情重義之人。
她想起了自己那個遠在北疆,同樣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親生兒子。
一時間,她看劉勝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了。
感動,欣賞,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難得你有這份忠心。”
她感嘆了一句,隨即大度地一揮手。
“本宮,準了。”
劉勝死裏逃生,還一步登天成了太後貼身掌事太監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整個慈寧宮。
那些原本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他的宮女太監們,此刻再看他時,眼神裏已經充滿了敬畏和討好。
而混在人群中,屬於皇貴妃蘇婉兒的眼線,則是徹底驚呆了。
他親眼看着劉勝毫發無傷地從寢宮裏走了出來,身上那件普通的灰布袍子,已經換成了一身代表着七品掌事太監身份的靛藍色錦緞袍服。
他不敢耽擱,立刻悄悄溜走,趕去向自己的主子報信。
與此同時,長春宮內。
皇貴妃蘇婉兒正斜倚在貴妃榻上,由着兩個小宮女給她捏腿捶背,臉上滿是春風得意的笑容。
她剛剛得到消息,她的父親,吏部侍郎蘇遠道,即將被破格提拔爲當朝宰相,不日旨意便會下達。
蘇家,即將成爲這大乾王朝最顯赫的家族。
而她,也很快就會取代太史飛燕,成爲新的皇後。
就在她心情大好之際,一個哭天搶地的聲音,破壞了這美好的氣氛。
“娘娘!娘娘您要爲奴才做主啊!”
小理子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跪倒在蘇婉兒的腳下。
他那張臉腫得像個豬頭,嘴角還掛着血跡,說話都有些漏風,看起來淒慘無比。
蘇婉兒皺起了好看的眉頭,臉上露出一絲厭惡。
“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怎麼回事?”
小理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將自己在冷宮如何被劉勝羞辱毆打的經過,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當然,他隱去了自己吐口水在先的細節,只說自己是奉了娘娘的懿旨去送飯,卻被那冷宮的惡奴無故毒打。
“娘娘,那奴才……那奴才他不僅打奴才,他還說……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他連您都……都不放在眼裏啊!”
蘇婉兒聽完,那張美豔的臉蛋,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你說什麼?”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一個冷宮的賤奴,敢打我的人?”
在她看來,打狗,就是打主人的臉。
她蘇婉兒如今是什麼身份?
她的人,別說是一個冷宮的奴才,就算是朝中大臣見了,也得客客氣氣。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尤其是在她即將登上後位,家族也即將更進一步的節骨眼上。
這事若傳出去,她的臉面何存?
“廢物!”
她一腳踹在小理子的心口,將他踹翻在地。
“連一個賤奴都收拾不了,本宮養你何用!”
小理子疼得悶哼一聲,卻不敢叫喊,只是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蘇婉兒越想越氣,胸口劇烈起伏。
不行,這個場子,必須立刻找回來。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得罪她蘇婉兒,會是什麼下場。
“來人!”
她厲聲喝道。
“給本宮備駕,本宮要親自去一趟冷宮!”
她要當着太史飛燕那個賤人的面,親手廢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奴才!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簇擁着皇貴妃的華麗駕輦,氣勢洶洶地朝着冷宮而去。
一路上,宮人們紛紛避讓,生怕惹上這位盛怒中的貴妃。
當蘇婉兒帶着人抵達冷宮門口時,正好撞見了從慈寧宮回來的劉勝。
劉勝剛走到冷宮門口,還沒來得及推門,就看到眼前這副大陣仗。
爲首的蘇婉兒,身着一襲華貴的宮裝,珠翠環繞,妝容精致,正用一種淬了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蘇婉兒也看到了他。
她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原來就是這個奴才。
長得倒是人高馬大,可惜,是個不長眼的蠢貨。
她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將目光越過劉勝,投向他身後那扇破敗的宮門,提高了聲音,語氣裏充滿了刻薄的嘲諷。
“喲,姐姐,本宮來看你了。”
“聽說你新得了一個奴才,倒是挺會調教的,連本宮的人都敢打。看來,姐姐在這冷宮裏,日子過得也不算寂寞嘛。”
她的話,惡毒至極,擺明了是在羞辱太史飛燕和劉勝有染。
吱呀一聲,門開了。
太史飛燕走了出來,她臉色蒼白,但眼神卻冰冷而堅定。
“蘇婉兒,你又來做什麼?”
“做什麼?”
蘇婉兒冷笑一聲,終於將目光轉回到劉勝身上。
“自然是來教教你的奴才,什麼叫規矩!”
她抬起手,指着劉勝,對身後的太監們下令。
“還愣着幹什麼?給本宮上!”
“掌他的嘴!打到本宮滿意爲止!”
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然而,劉勝如今身負五十年功力,又豈是這幾個普通太監能碰到的。
他甚至都沒怎麼動,只是腳下步伐微錯,身體輕輕一晃,便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讓那幾個太監撲了個空。
“嗯?”
蘇婉兒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奴才,身手倒是不錯。
她正要下令讓更多人一起上。
劉勝卻不急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靛藍色太監服,對着蘇婉兒,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
“皇貴妃娘娘,息怒。”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奴才現在,已不是冷宮的奴才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承蒙太後娘娘厚愛,奴才如今是慈寧宮的貼身掌事太監。”
“就在剛才,奴才還在慈寧宮伺候。是太後娘娘鳳體欠安,心情煩悶,奴才講了個笑話,才剛把太後娘娘逗笑。”
他這番話說得平淡,卻像一顆驚雷,在蘇婉兒耳邊炸響。
蘇婉兒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凝固了。
太後?
貼身掌事太監?
她看着劉勝身上那身刺眼的靛藍色袍服,臉色變了又變。
這怎麼可能?
一個冷宮的賤奴,怎麼會突然成了太後身邊的人?
劉勝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
“太後娘娘龍體康復要緊,最是需要靜養,也最是需要奴才這樣的‘開心果’在旁伺候。”
“若是奴才受了傷,或者這裏動靜太大,驚擾了太後娘娘養病,惹得她老人家不快……”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話裏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蘇婉兒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投鼠忌器。
她再得寵,也不敢公然得罪太後。
尤其是在太後身體抱恙,脾氣古怪的當下。
打劉勝,就是不給太後面子。
萬一真影響了太後養病,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