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瓢潑的夜雨，冰冷的甲胄，三百道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在太行山崎嶇泥濘的山道上艱難潛行。黑虎嶺的輪廓在電閃雷鳴中若隱若現，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趙匡胤走在隊伍最前列，雨水順着頭盔邊緣流淌，模糊了他的視線，卻無法澆滅他眼中燃燒的戰意。這不是訓練場上的模擬，這是真正的戰場！是檢驗“破軍”斥候營成色的熔爐！更是通往太原血路的殘酷前奏！黑虎嶺的匪巢，注定在今夜化爲修羅場。
黑虎嶺，名不虛傳。山勢陡峭，怪石嶙峋，僅有一條狹窄曲折、布滿滾石陷阱的山道通往山頂匪寨。寨牆依山而建，雖非堅城，但占據地利，易守難攻。加上暴雨如注，山路溼滑，視野極差，強攻無異於送死。
趙匡胤伏在一處冰冷的岩石後，雨水順着他的脖頸灌入衣甲，刺骨的寒意讓他保持着絕對的清醒。他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仔細觀察着山寨的輪廓。寨門緊閉，箭樓上隱約可見晃動的人影，哨崗的燈火在風雨中飄搖不定。
“張瓊！” 趙匡胤低喝。
“在！” 張瓊如同狸貓般無聲地湊近。
“帶攀岩組！從西側斷崖摸上去！那裏石壁風化嚴重，有縫隙可攀！目標是箭樓！無聲解決哨兵！控制制高點！”
“諾！” 張瓊眼中閃過興奮，一揮手，帶着十幾名精於攀爬的斥候（包括幾名山民獵戶），如同壁虎般消失在黑暗的崖壁方向。
“王審琦！”
“在！”
“帶滲透組！繞到寨後！那裏地勢稍緩，有排水溝！挖開寨牆根部的薄弱處！等我信號！裏應外合！”
“明白！” 王審琦領命而去。
“羅彥瓌！王彥升！”
“在！”
“帶強攻組！正面佯攻！吸引火力！動靜要大！但別真沖！等我號令！”
“是！”
“其餘人！隨我！準備破門！”
命令簡潔清晰，分工明確！趙匡胤將斥候營連日苦練的滲透、攀爬、協同作戰能力，在這惡劣的環境中發揮到了極致！
時間在冰冷的雨水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
山寨西側箭樓上，一道微弱的火光晃了三下！隨即熄滅！
張瓊得手了！
幾乎同時！
“殺啊——！”
羅彥瓌和王彥升率領的強攻組爆發出震天的怒吼！他們點燃火把（在雨中艱難燃燒），揮舞兵器，對着寨門方向猛烈沖擊！箭雨瞬間從寨牆上傾瀉而下！叮叮當當射在盾牌上！喊殺聲、箭矢破空聲、風雨聲混雜在一起，將山寨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正面！
就在這混亂的掩護下！
“破門組！跟我上！” 趙匡胤低吼一聲，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藏身處竄出！身後數十名精銳斥候緊隨其後！他們如同鬼魅般，貼着山壁陰影，避開正面戰場，直撲寨門！
寨門是厚重的原木包鐵皮制成！尋常刀劍難傷！
趙匡胤沖到門前，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將渾鐵棍插入門縫！雙臂肌肉賁張，青筋暴起！
“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他全身力量灌注於雙臂！那根烏沉沉的渾鐵棍，如同撬動山嶽的杠杆！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頭撕裂聲響起！門閂在巨力下扭曲變形！
“再來！” 趙匡胤雙目赤紅！再次發力！
轟隆！
一聲巨響！沉重的寨門竟被他硬生生從內部撬開了一道縫隙！
“撞木！” 趙匡胤厲喝！
早已準備好的幾名壯漢（包括王彥升）抬着一根臨時砍伐的粗壯樹幹，怒吼着狠狠撞向門縫！
轟！轟！轟！
連續三次猛撞！本就搖搖欲墜的寨門轟然洞開！
“殺進去！” 趙匡胤拔出渾鐵棍，第一個沖入寨門！如同猛虎下山！
寨內瞬間大亂！
匪徒們被正面的佯攻吸引，萬萬沒想到敵人竟從大門破入！倉促間，一群衣衫不整、驚慌失措的匪徒揮舞着刀槍迎了上來！
“擋我者死！” 趙匡胤怒吼！渾鐵棍橫掃千軍！
嗚——！
沉悶的棍風撕裂雨幕！當先兩個匪徒如同被巨錘砸中，慘叫着倒飛出去，撞翻一片！
“破軍！殺！” 緊隨其後的斥候們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入！刀光閃爍，弩箭激射！瞬間將門口的抵抗撕得粉碎！
與此同時！
山寨後方傳來一聲巨響！王審琦的滲透組成功挖開寨牆一角！數十名斥候如同毒蛇般鑽入！直撲匪徒聚集的聚義廳！
箭樓上，張瓊等人居高臨下，弩箭精準點射，壓制着試圖組織反擊的匪徒頭目！
三路並進！內外開花！整個山寨陷入一片混亂的火海！慘叫聲、喊殺聲、房屋燃燒的噼啪聲、兵刃碰撞聲交織在一起！雨水混合着血水，在泥濘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戰鬥迅速演變成一邊倒的屠殺。
“破軍”斥候們如同出籠的猛獸，將連日訓練積壓的怒火和憋屈，盡數傾瀉在這些悍匪身上！他們配合默契，三人一組，背靠背作戰，刀盾掩護，弩箭突襲，長槍突刺！將各自爲戰的匪徒分割包圍，逐一絞殺！
趙匡胤更是如同戰場上的殺神！他目標明確——聚義廳！擒賊先擒王！
他揮舞着渾鐵棍，所向披靡！棍影翻飛，每一擊都帶着開山裂石的力量！擋路的匪徒，輕則骨斷筋折，重則腦漿迸裂！他渾身浴血（敵人的血），雨水沖刷下更顯猙獰！那雙冰冷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鑽山豹！滾出來受死！” 趙匡胤的怒吼響徹山寨！
聚義廳大門轟然洞開！
一個身材異常魁梧、滿臉橫肉、手持兩柄沉重板斧的巨漢咆哮着沖了出來！正是匪首鑽山豹！他身後還跟着七八個凶悍的親衛！
“小雜種！敢毀我山寨！納命來！” 鑽山豹雙目赤紅，如同瘋牛般沖向趙匡胤！雙斧帶着開山之勢，狠狠劈下！
趙匡胤眼神一凝！此人氣勢洶洶，力量驚人！但他毫無懼色！
“來得好！”
渾鐵棍迎着雙斧，猛地向上格擋！
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巨大的力量讓趙匡胤手臂一麻！連退兩步！鑽山豹也被震得雙臂發酸，眼中閃過一絲驚駭！這小子好大的力氣！
“死！” 鑽山豹怒吼，雙斧如狂風暴雨般劈砍！勢大力沉！招招奪命！
趙匡胤沉着應對，渾鐵棍舞得密不透風！棍法大開大闔，以力破力！兩人在聚義廳前的空地上激烈搏殺！棍影斧光交錯，勁風激蕩雨水！周圍的匪徒和斥候都不敢靠近！
鑽山豹的親衛試圖上前圍攻趙匡胤，卻被及時趕到的王審琦、羅彥瓌等人死死攔住！又是一場血腥的混戰！
趙匡胤越戰越勇！他發現鑽山豹雖然力大，但斧法略顯笨拙，速度不快！他眼中精光一閃！賣個破綻，故意讓鑽山豹一斧劈空，身體踉蹌前沖！
機會！
趙匡胤腳下猛地一蹬！身體如同陀螺般旋轉！渾鐵棍借着旋轉之力，帶着雷霆萬鈞之勢，自下而上，狠狠撩向鑽山豹暴露的肋下！
嗚——！
棍風呼嘯！
鑽山豹大驚失色！想要回斧格擋已來不及！
咔嚓！
令人心悸的骨裂聲響起！
渾鐵棍結結實實砸在鑽山豹的右肋！巨大的力量瞬間擊碎了數根肋骨！鑽山豹慘嚎一聲，如同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口噴鮮血，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老大！” 親衛們目眥欲裂！
趙匡胤一步上前，渾鐵棍高高舉起！眼中殺意沸騰！
“下輩子！做個好人！”
話音未落！
棍落！
噗！
沉悶的撞擊聲！鑽山豹那顆碩大的頭顱如同被砸碎的西瓜，瞬間爆開！紅的白的混合着雨水，濺了一地！
匪首斃命！
“鑽山豹死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
殘餘的匪徒瞬間崩潰！鬥志全無！紛紛丟下兵器，跪地求饒！戰鬥迅速結束！
“打掃戰場！清點俘虜！搜查聚義廳！尋找密信！” 趙匡胤拄着滴血的渾鐵棍，喘息着下令。雨水沖刷着他臉上的血污，露出年輕卻已布滿殺伐之氣的臉龐。
就在這時！
“參贊！有發現！” 王審琦押着一個穿着綢緞長衫、渾身篩糠般發抖的中年胖子從聚義廳後堂拖了出來！
“此人躲在密室夾牆裏！鬼鬼祟祟！身上搜出這個！” 王審琦將一塊刻有“杜”字的玉牌和一封尚未拆封的密信遞給趙匡胤。
趙匡胤眼神一凝！杜重威的使者！
他一把揪住那胖子的衣領，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說！杜重威派你來做什麼？太原有何布置？！”
那胖子使者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褲襠都溼了一片。在趙匡胤殺氣騰騰的逼視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大人饒命！饒命啊！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是杜……杜節帥（杜重威）派小的來……來聯絡鑽山豹……”
“聯絡何事？”
“節帥……節帥讓鑽山豹在太行山道多設關卡，劫掠過往商旅，尤其是……尤其是鄴都方向來的商隊！所得財物，三七分賬！節帥七，鑽山豹三！另外……另外……” 胖子使者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說！” 趙匡胤手中渾鐵棍往前一頂！
“啊！我說我說！” 胖子嚇得尖叫，“節帥還讓鑽山豹留意……留意是否有小股精銳官軍潛入太行山！一旦發現，立刻……立刻襲殺！一個不留！並飛鴿傳書報於太原！”
轟！
趙匡胤心頭巨震！杜重威果然早有防備！太原之行，比預想的更加凶險！
“還有呢？太原城防如何？杜重威與契丹勾結，有何具體計劃？” 趙匡胤厲聲追問。
“城防……城防小人不知詳細！但……但節帥府邸守衛森嚴！尤其是……尤其是最近！府中來了幾個契丹貴人！行蹤詭秘！節帥與他們密談多次！小人……小人偷聽到只言片語……好像……好像約定在……在冬至前後……”
“冬至前後如何？”
“好像……好像契丹大軍會集結於雁門關外！屆時……屆時杜節帥會以……以巡邊爲名，帶兵北上！與契丹大軍匯合！然後……然後……” 胖子使者聲音顫抖，不敢再說下去。
“然後什麼？！” 趙匡胤眼中寒光爆射！
“然後……然後南下！直取……直取鄴都！瓜分河北！” 胖子說完，癱軟在地，如同爛泥。
趙匡胤倒吸一口涼氣！杜重威竟如此喪心病狂！不僅引狼入室，還要親自爲虎作倀！冬至！距離現在不過月餘！時間緊迫！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展開那封密信。信是杜重威親筆寫給鑽山豹的，內容與胖子所言大致相符，命令鑽山豹加強封鎖，留意官軍動向，並許諾事成之後，許他一個州府團練使的官職！
鐵證如山！
“參贊！此人如何處置？” 王審琦問道。
趙匡胤看着地上如同死狗的使者，眼中殺機一閃。此人留着是禍害！但……或許還有用？
“捆結實了！堵上嘴！帶走！” 趙匡胤下令。他需要將這個活口和密信帶回去，交給郭威！這是最有力的證據！
山寨的火光漸漸熄滅，只餘下焦黑的殘垣斷壁和彌漫的血腥氣。雨勢漸小，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
“破軍”斥候營的士兵們正在清點戰利品（主要是糧秣和少量金銀），收押俘虜（大部分是傷者和老弱婦孺）。雖然打了勝仗，但人人帶傷，疲憊不堪。李漢超也在戰鬥中負了輕傷（手臂被流矢擦過），他默默包扎着傷口，看着在雨中指揮若定、渾身浴血的趙匡胤，眼神復雜。昨夜那二十鞭的屈辱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這個年輕人，不僅夠狠，而且夠強！戰場上的表現，讓他這個老兵也不得不服。
“參贊！樞密大人急令！” 一名渾身溼透的傳令兵飛奔而來，將一封火漆密信交給趙匡胤。
趙匡胤拆開一看，只有短短一行字：
“黑虎嶺事畢，速歸！太原之行，提前！閱後即焚！”
趙匡胤心頭一凜！郭威已經知道了？而且……要提前行動？！
他立刻掏出火折子（在雨中艱難點燃），將密信燒成灰燼。
“傳令！” 趙匡胤聲音沙啞卻充滿力量，“所有人！就地休整一個時辰！處理傷口！補充幹糧！一個時辰後，押送俘虜及繳獲，輕裝急行軍！目標——鄴都！”
“諾！” 疲憊的士兵們齊聲應道，眼中卻燃起了新的火焰。黑虎嶺只是開始，真正的風暴，在太原！
晨光熹微中，一面染血的“破軍”旌旗，在溼冷的山風中獵獵作響。趙匡胤站在殘破的寨牆上，眺望着北方太行山深處，那裏是太原的方向。雨水洗淨了他臉上的血污，卻洗不去眼中那愈發銳利、如同即將出鞘利劍般的鋒芒。
太原！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