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回來的第三日,蘇凌薇便讓人傳了林墨,遞給他一張寫滿藥材與器具的單子。最顯眼的一行,是 “三尺寬柏木浴桶兩只,需提前用桑皮水浸泡三日”。
林墨盯着單子愣了愣:“王妃,您要這麼大的浴桶做什麼?”
“給王爺藥浴。” 蘇凌薇正低頭整理剛從太醫院借來的醫書,頭也沒抬,“王爺體內寒毒積了十餘年,單靠湯藥與針灸只能暫緩,需用溫熱藥湯浸泡四肢,再配合銀針逼毒,才能讓藥性滲入骨髓。”
林墨雖仍有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 經過上次下毒事件,他對蘇凌薇的醫術早已信服,當即躬身應下:“屬下這就去辦,定不會耽誤王爺的藥浴。”
三日後,兩只柏木浴桶準時送進了汀蘭院的偏房。蘇凌薇親自守在灶邊,將當歸、艾葉、桂枝等二十餘味溫熱藥材按比例放進大藥罐,用文火慢熬。藥香從陶罐縫隙裏鑽出來,混着柏木的清香,漫滿了整個院子。
蕭玦來的時候,正看到蘇凌薇蹲在灶前添柴。她褪去了宮裝,換了身素色布裙,鬢邊只插着一支木簪,額角沾着細汗,卻絲毫不見狼狽,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氣。
“要本王幫忙嗎?” 蕭玦走上前,聲音比平日溫和了些。
蘇凌薇抬頭看他,眼神清亮:“王爺只需在旁等着即可。藥浴需水溫保持在三十八度,多一分則傷膚,少一分則無效,得仔細盯着。”
“三十八度?” 蕭玦愣了愣,沒聽懂這個陌生的計數方式。
蘇凌薇才反應過來自己失了口 —— 這是現代的溫度單位。她連忙改口:“就是用手背試水溫,不燙不涼,恰好能長時間浸泡的溫度。”
蕭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追問,只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練地攪動藥罐裏的藥材。火光映在她臉上,柔和得讓他想起宮裏那晚的月色,心中莫名有些發暖。
待藥湯熬好,蘇凌薇讓人將其中一只浴桶注滿,又用銀勺舀着藥湯反復調試溫度,確認無誤後,才對蕭玦說:“王爺,您可以寬衣入浴了。我在門外等着,一刻鍾後進來爲您施針。”
說罷,她便轉身要走,卻被蕭玦叫住:“等等。”
蘇凌薇回頭,見他站在浴桶邊,耳尖竟有些泛紅,語氣也帶着幾分不自在:“伺候本王寬衣……”說着伸開雙臂背對着蘇凌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蘇凌薇愣了愣,古代這該死的男尊女卑的規矩,心中不願,卻不得不走上前替這位大爺寬衣,尤其是爲他解開腰帶,那動作仿佛環抱着蕭玦一樣,偏偏她還不會解,急的都要冒汗了。蕭玦低頭看她小手在腰間一通鼓搗,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弧度……
終於解開了腰帶,然後是外袍、中衣便依次敞開,然後蘇凌薇就看到了堅實的胸膛和令人羨慕的八塊腹肌,不自覺多瞄了幾眼,還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
此刻蕭玦耳尖早已泛紅,古代男女授受不親,即便他們是夫妻,這般近距離相處也難免尷尬。可她來自現代,看過偶像劇,還畫過人體結構圖,那可是對着男模裸體畫的好吧,那場景遠比這勁爆,這麼一想倒沒覺得有什麼。
她斟酌着開口:“王爺快進去,別着涼。我就在偏房的外間候着,王爺若有不適,只需咳嗽一聲,我即刻便進來。”蕭玦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待蕭玦入了浴,蘇凌薇便坐在外間的桌前,翻看醫書等待。一刻鍾一到,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浴桶裏的藥湯泛着深褐色,蒸汽嫋嫋,將蕭玦的上半身籠罩在霧氣中。他背對着門而坐,寬肩窄腰的輪廓在朦朧水汽裏愈發清晰 —— 常年習武的緣故,他的肩背線條緊實流暢,肌理在暖光下泛着健康的蜜色,連肩胛骨凸起的弧度都透着力量感。唯有那道橫貫左肩的疤痕格外顯眼,是當年宮變時爲護先皇後留下的,疤痕邊緣已淡成淺粉色,卻仍能看出當時傷勢的凶險,與周圍光滑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添了幾分破碎的凌厲感。
蘇凌薇原本拿着銀針的手頓了頓,目光竟不自覺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在現代見過不少健美的軀體,可蕭玦身上這份兼具力量與故事感的肌理,卻讓她莫名有些失神 —— 原來這個常年被寒症折磨、總是面色清冷的王爺,竟有這樣一副令人心驚的好身材。
“王妃是打算讓本王在藥湯裏泡到起皺嗎?” 蕭玦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蘇凌薇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盯着他的後背看了許久,臉頰瞬間熱了起來。她連忙定了定神,走上前故作鎮定地說:“王爺說笑了,方才是在觀察您的肩背經絡,方便施針。”
蕭玦緩緩側過身,藥湯順着他的胸膛滑落,勾勒出緊實的胸肌線條,水珠掛在鎖骨凹陷處,格外惹眼。他抬眸看向蘇凌薇,眼底盛着笑意,語氣帶着幾分打趣:“哦?觀察經絡需要看這麼久?”
蘇凌薇被他說得更窘迫了,握着銀針的指尖微微收緊,強裝嚴肅:“王爺還是專心配合施針吧,足三裏穴若扎偏了,會影響藥性吸收。” 說罷,她連忙低頭,避開蕭玦的目光,將銀針在火上快速烤過,對準他膝蓋下方的穴位刺去。
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時,蘇凌薇清晰感覺到蕭玦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她不敢分心,專注地調整銀針角度,嘴裏輕聲叮囑:“王爺,您試着深呼吸,讓藥性順着氣息往下走,這樣逼毒效果更好。”
蕭玦卻沒按她說的做,反而偏過頭,目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聲音低沉:“王妃方才看本王的時候,怎麼沒這麼緊張?”
“我沒有緊張!” 蘇凌薇反駁的聲音有些發虛,指尖的力度都重了幾分。
“嘶 ——” 蕭玦輕吸一口氣,語氣帶着委屈,“王妃這是惱羞成怒,想公報私仇?”
蘇凌薇連忙收回手,緊張地問:“扎疼您了?我看看……”
她湊上前,鼻尖幾乎要碰到蕭玦的膝蓋,認真檢查着銀針的位置。蕭玦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側臉,睫毛纖長,鼻尖小巧,連緊張時微微抿起的唇瓣都透着可愛,心中那點因尷尬而起的不自在,早已被歡喜取代。他故意逗她:“疼倒是不疼,就是沒想到王妃看着清冷,竟也會對男子的身子這般感興趣。說出去,怕是要被人說不知羞了。”
“我沒有!” 蘇凌薇猛地抬頭,正好撞進蕭玦含笑的眼底,那裏面清晰映着她的身影,讓她心跳驟然加快。她連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語氣帶着幾分嗔怪:“王爺若是再胡鬧,今日的藥浴就到此爲止,寒症加重了可別找我。”
蕭玦見她真的有些生氣,連忙收斂了笑意,乖乖配合:“好,本王不鬧了,全聽王妃的。” 說罷,他當真閉上眼,認真深呼吸起來,只是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蘇凌薇見他安分下來,才鬆了口氣,繼續爲他施針。命門穴在腰後,她需要繞到蕭玦身後操作。待她站定,蕭玦突然開口:“王妃,你說本王這寒症,若是真治好了,你會不會……”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 他想問她會不會留下,卻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蘇凌薇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心中那道 “一年之約” 的防線又泛起漣漪。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聲說:“先把針施完,寒症能不能痊愈,還需看後續調理。” 說罷,她快速將銀針刺入命門穴,避開了這個話題。
蕭玦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卻也沒再追問。他知道,急不得,慢慢來,總能讓她心甘情願留下。
施完針,蘇凌薇又守在一旁,每隔片刻便用銀勺舀起藥湯,澆在蕭玦的肩膀與手臂上。霧氣繚繞中,她不敢再看蕭玦,只專注地盯着藥湯,可方才看到的那些畫面,卻總在腦海裏打轉,讓她臉頰發燙。
蕭玦則愜意地靠在浴桶邊,享受着藥湯的溫熱與蘇凌薇的照顧,偶爾側頭看她一眼,見她始終低着頭,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 ——
藥浴結束後,蘇凌薇剛幫蕭玦拔完針,院外就傳來了丫鬟的聲音:“王妃,慈寧宮的張嬤嬤來了,還帶了兩位宮女,說是奉太後懿旨來的。”
兩人皆是一愣。蘇凌薇連忙整理好藥箱,跟着蕭玦去了正廳。
張嬤嬤穿着一身深紫色宮裝,見了蕭玦與蘇凌薇,先是恭敬行禮,而後笑着遞上太後的懿旨:“老奴奉太後之命,帶了兩名得力宮女來伺候王妃與王爺。太後說,王妃既要打理王府瑣事,又要爲王爺調理身體,怕您分身乏術,這兩名宮女都是宮裏調教出來的,懂藥理、會管家,定能幫上王妃的忙。”
說着,她身後的兩名宮女也上前行禮,聲音清脆:“奴婢青禾、青黛,見過王爺,見過王妃。”
蘇凌薇心中一暖 —— 太後這是怕她在王府無人可用,特意派了人來撐腰。她連忙躬身謝恩:“臣妾謝太後體恤,定不辜負太後的心意。”
蕭玦看着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突然開口:“既然太後派了人來,汀蘭院的人手也充足了。不如,薇薇你搬去主院住吧?”
蘇凌薇猛地抬頭,滿眼詫異:“王爺,這……”
“主院離藥房更近,藥浴與施針也方便。” 蕭玦一本正經地找着理由,可耳尖的泛紅卻出賣了他,“況且,你我是夫妻,同住主院也是理所應當。若是讓外人知道你一直住在偏院,倒顯得本王虧待了你。”
張嬤嬤在一旁笑着附和:“王爺說得是。夫妻同住主院,才是天經地義。太後若是知道了,定會高興的。”
蘇凌薇看着蕭玦認真的眼神,又想起方才藥浴時的尷尬與心動,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臣妾聽王爺的安排。”
搬去主院的第一晚,蘇凌薇便體會到了 “麻煩”—— 主院的臥房只有一張拔步床,這也意味着兩人要同處一室。
她洗漱完,正猶豫着該睡在哪邊,蕭玦卻已掀開了外側的被子,語氣自然:“你睡內側吧,靠着牆暖和些。我夜裏偶爾會咳嗽,怕吵到你。”
蘇凌薇沒再多說,默默走到內側躺下。紗帳將兩人隔開,卻隔不開彼此的呼吸聲。她本以爲自己會睡不着,可不知爲何,聽着蕭玦平穩的呼吸,竟漸漸有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蘇凌薇是被一陣輕微的響動吵醒的。她睜開眼,透過紗帳的縫隙,看到蕭玦正輕手輕腳地穿衣服,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她。
見她醒了,蕭玦停下動作,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吵醒你了?”
“沒有。” 蘇凌薇坐起身,“該給王爺診脈了。”
診脈時,蕭玦突然說:“今日不用熬藥了,林墨說城西新開了家早點鋪,有你愛吃的蟹黃湯包,咱們去嚐嚐。”
蘇凌薇愣了愣 —— 她不過是昨日在廚房跟春桃提了一句 “好久沒吃蟹黃湯包”,沒想到他竟記在了心裏。
往後的日子,兩人的相處漸漸多了些煙火氣。蘇凌薇會在蕭玦處理公務時,爲他泡上一杯溫熱的陳皮茶;蕭玦會在蘇凌薇看書時,默默爲她披上披風;偶爾蘇凌薇熬藥晚了,蕭玦還會讓廚房留着飯菜,等她一起吃。
青禾與青黛看在眼裏,私下裏忍不住議論:“王爺對王妃,可真是上心。”
“是啊,以前王爺從不跟人一起用飯,現在卻天天等王妃。”
這些話,偶爾會傳到蘇凌薇耳中。她總是裝作沒聽見,可心底的那點異樣,卻像春日裏的藤蔓,悄悄滋長。
她開始偶爾會想,若是一年後,真的治好了蕭玦的寒症,她真的能毫不猶豫地離開嗎?
而蕭玦,也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愈發堅定了留住她的念頭。他開始偷偷打聽,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一個一心想離開的人,心甘情願地留下。
偏院的藥香依舊,主院的燈火卻比以往更亮了些。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在同一屋檐下,用各自的方式,慢慢靠近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