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機甲駕駛學院的理論課教室,巨大的環形空間內落針可聞。冰冷的合金牆壁和空氣中淡淡的能量液氣味,爲即將講述的歷史鋪墊了一層肅穆而沉重的基調。

講台上,肩扛中校軍銜的教官面容冷峻,眼神如歷經風霜的刀鋒。他沒有開場白,直接啓動了中央的全息投影台。

嗡——

一幅壯闊的星際圖景在教室中心展開,藍色的地球與紅色的火星在各自的軌道上 silent 運行,看似平靜,卻仿佛蘊藏着無盡的波瀾。

“今天的第一課,”教官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種洗盡鉛華的平靜,卻比任何激昂的語調都更能叩擊人心,“不是教你們如何操控鋼鐵巨獸,而是讓你們看清,你們血脈中將承載的重量,以及…我們爲何必須握緊手中的武器。”

“時間錨點:公元2050年。”全息影像流轉,地球被代表人口壓力的刺眼紅光籠罩。

“藍星資源枯竭,生存空間告急。向外擴張,從選擇變爲生存的必然。火星,成爲了人類的新邊疆。”

影像切換,巨大的殖民艦如同希望的方舟,駛向荒蕪的紅色星球。無數工程師、科學家、志願者面帶憧憬,告別故土。

“然而,”教官的聲音陡然一沉,影像中也隨之出現分歧,“一項極具爭議的《火星開拓補充法案》被通過。部分國家主張將大量重刑犯、政治犯、乃至死刑犯,經‘矯正’後送往火星,執行最危險的開荒任務。”

影像中,戴着電子鐐銬的囚犯隊伍登上運輸艦,畫面壓抑而沉重。

“對此,”教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凜然,“華夏人民共和國投下了唯一的反對票!”

全息圖上,華夏代表的席位亮起醒目的紅色否決標志。

“我們認爲,這是對基本人權的踐踏,更是在文明的搖籃旁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將罪惡的種子播撒在新世界,只會孕育出更扭曲的果實!我們堅持,火星應該是希望與勇氣的新起點,而不是罪惡的流放地!”

影像展示了華夏的抉擇:我們沒有派遣一名罪犯,只派出了最優秀的工程師、建築師、農業學家和志願者,帶着最先進的生態穹頂技術和最純粹的開拓夢想,前往火星,旨在建設,而非流放。

“時間飛逝,至2130年。”影像中的火星變得繁華,穹頂城市林立。

“但裂痕早已深種。那些‘開拓者’的後裔,在諾維達極具蠱惑力的演講和武力威脅下,迅速集結,成立了‘火星獨立聯盟’。他們憎恨藍星,尤其憎恨當年‘拋棄’他們的故土。”

影像變得血腥!獨立聯盟的軍隊瘋狂攻擊火星上所有懸掛藍星聯盟旗幟的機構。

“而其中,最令他們嫉恨的,便是我們華夏的定居點!”教官的聲音帶着壓抑的痛楚,“因爲我們從未拋棄他們,我們派去的是同胞,是兄弟姐妹!我們反對獨立,堅信根在藍星!這在他們看來,是最大的‘背叛’!”

全息影像定格在一處華夏定居點的廢墟,畫面慘不忍睹。

“五年前‘新金陵’事件…”教官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顫抖,“獨立聯盟軍隊攻破了我們最大的定居點‘新金陵’,超過一千名手無寸鐵的華夏工程師、科學家、教師、甚至兒童…因爲拒絕宣誓效效忠諾維達,被以‘藍星間諜’和‘叛徒’的罪名,集體處決,遺體被拋棄在火星的紅色荒漠之上,任由風沙侵蝕…”

畫面中出現了打碼後依然能感受到慘烈的場景,以及一顆被丟棄在沙地中的、刻着華夏文字的兒童識字芯片…

教室死寂!所有學員,無論來自哪裏,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洛城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他能聽到身邊楊凡粗重的喘息和陳銳牙關緊咬的咯咯聲。此刻,他心中那份對戰爭的排斥,第一次被動搖,被一種更深沉、更悲憤的情緒所沖擊。

“消息傳回藍星,舉國震怒!山河同悲!”教官的聲音如同滾雷,“‘雖遠必誅!’ 這是當時唯一的呼聲!華夏主力艦隊——赤霄艦隊,奉命遠征,跨過億萬公裏,直撲火星,誓要討還血債!”

影像中,赤霄艦隊的龐大艦群,帶着決死的悲壯,駛入茫茫深空。

“然而…”教官的聲音沉重如鐵,“我們低估了諾維達的狡詐和火星獨立軍依托本土構建的防御力量。赤霄艦隊孤軍深入,補給線漫長,並且有背後其他國家的暗中阻撓和情報泄露,赤霄艦隊在火星軌道附近遭遇重重圍困和伏擊…損失慘重…”

畫面中,赤霄的戰艦在密集的激光炮火中不斷爆炸、隕落…

“在那場絕望的撤退戰中,”教官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無盡的惋惜與敬意,“爲了掩護主力艦艇突圍,赤霄艦隊的傳奇機甲駕駛員,楊維東大校,駕駛着他的專屬機甲‘軒轅’,毅然斷後,獨自沖向敵陣最密集處,爲大部隊爭取撤退的時間…”

影像中,一台傷痕累累、卻依舊散發着不屈意志的華夏制式機甲,如同撲火的飛蛾,沖向漫天炮火,爲身後的友軍撕開了一道生還的缺口!

“最終…‘軒轅’能源幾乎耗盡,武器也用光了,楊維東大校在最後時刻,駕駛機甲義無反顧地撞向敵方旗艦‘大天使號’的引擎噴射口…壯烈殉爆!”畫面定格在“軒轅”與敵艦同歸於盡的劇烈爆炸中,那團耀眼的火球,仿佛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烙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

教室裏,響起了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和哽咽,許多學員的眼眶已經紅了。

但…悲劇並未就此結束。

教官的聲音帶着更深的痛楚,影像切換,顯示出一艘赤霄艦隊的高速突擊艦突然脫離撤退序列,瘋了般沖向爆炸殘骸區!

“楊大校的妻子,同樣服役於赤霄艦隊、時任戰場偵查情報官的少校肖素月…在目睹丈夫殉爆後,她悲憤欲絕,違抗了所有命令,獨自駕駛着小型突擊艦‘雨燕號’,以近乎自殺的姿態沖入了仍在肆虐的戰區!”

影像模擬着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小巧的“雨燕號”在巨大的殘骸和紛飛的炮火中穿梭,所有人爲之屏息。

“火星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近乎瘋狂的舉動驚呆了,火力出現了短暫的遲疑。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雨燕號’精準地找到了‘軒轅’僅存的、嚴重損毀的駕駛艙殘骸,用牽引光束死死鎖住,然後毫不猶豫地調頭全速返航!”

畫面中,“雨燕號”拖着丈夫的駕駛艙,在槍林彈雨中亡命穿梭!

“火星軍反應過來,密集的炮火瞬間籠罩了它…終於,一發精準的激光炮擊中了‘雨燕號’的駕駛艙…”

影像中,那艘小小的突擊艦猛地一震,駕駛艙部位爆出一團刺眼的火花,徹底失去了動力,無聲地漂浮在冰冷的宇宙中…

“肖素月少校…當場犧牲。”教官的聲音沙啞得幾乎難以繼續,“萬幸的是,那發炮火沒有引爆引擎和能源核心…自動駕駛應急系統在最後時刻啓動,依靠慣性,將這艘載着兩位英雄遺骸的孤舟,緩緩地、艱難地…送回了即將撤離的赤霄艦隊最後的接應點…”

他們…一起回家了。

死寂!整個教室陷入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慟之中。無數學員低下了頭,緊緊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顫抖。洛城感到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呼吸困難。這段歷史,太過沉重,太過慘烈。

教官沉默了很久,才再次開口,聲音沙啞卻燃燒着不滅的火焰:“楊維東大校犧牲前,用最後的力量鎖定了他的機甲核心數據,並發送了最後一條訊息:‘87231最後呼叫,87231最後呼叫,軒轅可毀,軍魂不滅!’。他的機甲識別碼——‘87231’——已被最高司令部永久封存。此編碼將不再授予任何機甲,除非…有一天,他的血脈後人,能親自踏入駕駛艙,重啓這份浸染着血與火的榮耀與傳承!”

“這就是歷史!”教官關閉影像,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張淚痕未幹卻已燃起熊熊火焰的臉龐,“刻骨銘心的仇恨?不!是沉甸甸的責任!是避免悲劇重演的決心!是我們必須強大的理由!”

“我們失去過‘軒轅’,但我們還有‘龍淵’!我們失去過楊維東和肖素月,但還有你們!”他的聲音陡然高昂,如同出鞘的利劍,“記住‘新金陵’的一千英魂!記住赤霄艦隊隕落的星辰!記住楊維東最後的撞擊!記住肖素月決絕的沖鋒!你們的使命,就是讓這樣的悲劇,永不重演!讓英雄的血,不會白流!”

“下課!”

……

教室內的氣氛凝固了,沉重的歷史壓在每個學員的心頭,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和力量,也在悄然滋長。

……

……

……

傍晚,結束了一天高強度訓練的學員們紛紛返回宿舍休息。

洛城剛回到自己的宿舍,室友依舊是楊凡和陳瑞,只不過平常一直傻憨憨的楊凡顯得有點低落,洛城猜測可能是累的。

這時洛城個人終端就收到了一條加密通訊請求,發起人赫然是——李明輝。

接通後,李明輝冷靜而清晰的聲音傳來:“洛城同學,我是李明輝。請於今晚20:00,至模擬中心第三作戰指揮室集合。前十的班長都在。”

“收到。”洛城簡短回應。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20:00整,洛城準時推開第三模擬作戰指揮室的門。

這是一間中型戰術討論室,中央是巨大的可交互星圖沙盤,周圍是一圈座椅。此刻,其他九人已然到齊。

李明輝坐在主位,身姿依舊挺拔,神色平靜,看到洛城進來,只是微微頷首。王志遠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他旁邊,咧着嘴,目光在進來的人身上掃來掃去,仿佛在打量獵物。

“喲!第七名來了!滬市大學的洛城是吧?聽說你反應速度賊快?啥時候咱倆練練?”王志遠嗓門洪亮,帶着一股撲面而來的豪(好)爽(戰)氣息。

洛城笑了笑,不卑不亢:“王同學過獎,有機會一定請教。”他找了個空位坐下,目光快速掃過其他人。

黃雅靜坐在稍遠一點的角落,安安靜靜的,手裏捧着一個電子記事本,見洛城看過來,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人畜無害的微笑。

“嘿!洛城!滬市是個好地方啊!東西好吃,妹子也水靈!比我們蜀郡那是另一種風味!”徐浩然果然名不虛傳,嘴皮子飛快,立刻打開話匣子,“我跟你說,我們那妹子也水靈,就是一張嘴…”

“閉嘴,徐話癆。”坐在徐浩然旁邊,一個身材壯實、面色沉穩的東北漢子馮瑞陽悶聲悶氣地打斷他,言簡意賅,“說正事。”他看起來就像能原地靜坐三天三夜不動彈的老樹。

“哎喲老馮,你這人就是太悶了…”徐浩然還想說。

“嘖,開會呢,又不是菜市場。”另一邊,一個穿着花哨休閒服、頭發微微挑染了幾縷亮色的青年孔德宇翹着二郎腿,懶洋洋地吐槽,“不過…說起來,這模擬指揮室權限挺高啊,能不能黑進去調兩台高級機甲模型出來玩玩?”這位果然不是安穩的主。

“不…不可以的吧?這違反規定的…”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響起,是坐在洛城斜對面的姜婉瑩,她似乎被孔德宇的想法嚇了一跳,臉頰微微泛紅,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怕什麼!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一個聲音粗獷、穿着背心露出結實肌肉的孟祥瑞一拍桌子,顯得狂野不羈,“要我說,直接真刀真槍幹一場才痛快!模擬來模擬去沒勁!”

“莽夫。”坐在他對面,一位氣質清冷、戴着無框眼鏡、御姐模樣的蔣依依推了推眼鏡,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然後低頭繼續看她自己的戰術板,不再理會。

李明輝輕輕敲了敲桌子,聲音不大,卻瞬間讓有些嘈雜的會議室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人齊了。”他開口,聲音平穩,帶着一種天然的領袖氣場,“召集大家來,一是相互認識,未來難免競爭與合作。二是…何超大校今天課後透露了一個消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明年二月份,學院將舉行十班聯合大比武。涵蓋理論、模擬、體能、團隊協作乃至…實機對抗。成績,將直接決定下個學期各班的資源配給和權限等級。”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競爭,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所以,”李明輝繼續道,語氣依舊平靜,“在成爲真正的對手之前,我想聽聽諸位對這場比武的看法,以及…各位之前的經歷和擅長的領域。或許,我們能從中看到彼此的風格。從我開始吧。”

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和王志遠在國防大學的訓練背景,強調全面發展和絕對執行力。“我的目標是帶領我的班級,取得毫無爭議的綜合第一。”他的話語平靜,卻蘊含着強大的自信。

王志遠嘿嘿一笑:“我沒老李那麼多彎彎繞繞!我就喜歡幹!打架…哦不,比武!我肯定沖第一個!誰不服,練練就完了!”風格鮮明。

黃雅靜依舊甜甜地笑着,聲音柔和:“我比較擅長處理復雜信息和快速反應呢,模擬戰應該能幫上忙。”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光,讓人不敢小覷。

徐浩然立刻接話,巴拉巴拉說了一堆蜀郡的訓練多苦、美食多好吃,最後才總結自己擅長數據分析和戰術預判。馮瑞陽言簡意賅:“我能扛,能耗。”孔德宇則表示:“規則之內的意外性,就是我的風格。”姜婉瑩小聲說:“我…我遠程精準打擊還可以。”孟祥瑞吼道:“正面強攻!交給我!”蔣依依扶了扶眼鏡:“系統穩定性管理與戰場急救支援。”

輪到洛城,他沉吟片刻,道:“滬市大學更側重智能工程與神經網絡的結合應用。我可能…在機甲系統的適應性學習和復雜環境下的多線程處理上,有些心得。”他巧妙地避開了“幽藍”的存在,用已知的專業背景做了合理鋪墊。

交流在一種微妙而復雜的氣氛中進行着。既有強者的自信展露,也有小心翼翼的試探,更有對未來激烈競爭的暗自評估。

李明輝安靜地聽着每個人的發言,眼神深邃,仿佛在腦海中已經開始構建復雜的對抗模型和分析每個人的價值與威脅。

第一次非正式的班長集會,沒有劍拔弩張,卻已然暗流涌動。

所有人都明白,二月份的大比武,將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較量舞台。而眼前的這些人,既是暫時的“盟友”,更是需要全力以赴才能擊敗的…對手!

火星的歷史是過去的傷痕,而眼前的競爭,則是通往未來戰場的…第一次預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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