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城郊,廢棄的城南公園。
這裏曾是辰州市民周末休閒的好去處,隨着新城區的開發,逐漸荒廢下來,只剩下一些破敗的遊樂設施和瘋長的雜草。
此刻,公園門口的長椅上,坐着一道靚麗的身影。
李晴。
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時間顯示爲午夜十二點零五分。
那個叫林風的家夥,遲到了。
她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起。
“陰時出動,陽時歸隱?”
李晴回想起手機上那句讓她忍俊不禁的話,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趕屍匠。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麼離譜的相親對象。
要不是老媽把對方誇得天花亂墜,說什麼湘西大學的高材生,品學兼優,人品貴重,她壓根不會同意這次見面。
現在看來,什麼高材生,八成是個滿嘴跑火車的神棍騙子。
或許,連大學生的身份都是僞造的。
她之所以還坐在這裏等,純粹是出於一種刑警的職業本能——她倒要看看,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他編造這麼一個離譜的身份,目的何在?
是爲了吸引自己的注意,搞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還是說,他有什麼別的企圖?
李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外套下擺,那裏藏着她的配槍和一副手銬。
如果對方真敢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她不介意讓他體驗一下什麼叫“正義的鐵拳”。
她再次拿起手機,點開林風的頭像,發了一條信息。
【太陽花】:我到了,公園門口的長椅上。
消息發出去,幾乎是秒回。
【風】:看到了。
【風】:稍等,還有二十分鍾左右到。
李晴看着回復,心裏的疑惑更重了。
二十分鍾?
她抬頭環顧四周,這條通往公園的小路一覽無餘,連個鬼影都沒有。
從城裏到這裏,最快的路就是這條,他人在哪兒?
難道是繞了遠路?
還是說,他根本就不在這附近,只是在拖延時間?
李晴耐着性子,收起手機,決定再給他最後二十分鍾。
夜風吹過,帶着一股草木腐敗的潮溼氣味,吹得路邊的野草沙沙作響。
周圍靜得可怕,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蟲鳴。
這種環境,對於一個單身女性來說,足以讓人心生恐懼。
但李晴沒有。
她只是靜靜地坐着,像一尊蟄伏在黑暗中的獵豹,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
“叮鈴……”
一陣若有若無的鈴聲,從遠處小路的盡頭,伴隨着夜風飄了過來。
那鈴聲很清脆,卻又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在這死寂的夜裏,顯得異常突兀。
李晴精神一振,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小路盡頭的濃霧中,出現了兩個晃動的光點。
像是……手電筒的光?
光點一前一後,正朝着公園的方向移動。
隨着距離的拉近,李晴看清了。
那確實是兩個身影。
前面的身影比較正常,是個高個子的男人,手裏提着一個手電筒。
而後面的那個身影,就顯得十分古怪了。
它似乎也提着一個光源,但走路的姿勢……很奇怪。
不是走,而是一蹦一跳的。
雙腿並攏,一上一下,像是……僵屍片裏的僵屍。
李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半夜的玩cosplay?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了嗎?
就在她心裏犯嘀咕的時候,一陣低沉的吆喝聲,順着風傳了過來。
“陰人借路!”
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緊接着,又是幾聲鈴響。
“叮鈴……叮鈴……”
然後是第二句吆喝。
“魍魎退散!”
李晴坐在長椅上,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這是什麼情況?
她看着那兩個越來越近的身影,一個荒誕至極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不會吧?
難道……這就是我的相親對象?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身爲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一名人民警察,她從未相信過世界上有什麼牛鬼蛇神。
可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超現實了。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爲最近加班太多,出現了幻覺。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疼!
不是幻覺!
那兩個身影,已經走到了距離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借着手電筒的光,李晴終於看清了前面那個年輕人的臉。
一張清秀幹淨的臉龐,五官端正,只是臉色有些疲憊,身上沾着不少泥土,顯得有些風塵仆仆。
正是微信頭像裏的那個男人——林風。
而在他身後,那個一蹦一跳的“人”,則戴着一頂寬大的鬥笠,披着蓑衣,將全身遮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樣貌。
林風似乎也看到了她,他停下腳步,朝着她的方向,舉起手電筒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
然後,他轉過頭,對着身後那個鬥笠人,說了一句李晴聽不懂的土話。
那個鬥笠人便停了下來,像一根木樁,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林風這才邁開步子,獨自一人朝她走了過來。
李晴坐在原地沒動,只是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她看着林風一步步走近,大腦飛速運轉。
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麼?
他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難道就是爲了證明他真的是個“趕屍匠”?
這也太荒謬了。
“李晴?”
林風走到她面前,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比在微信裏聽起來更有磁性一些,只是帶着一絲旅途的疲憊。
“是我。”李晴站起身,目光卻越過他,投向他身後那個一動不動的鬥笠人,“那是……你的朋友?”
她故意這麼問,想看看林風怎麼回答。
“不是朋友。”林風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他是我的‘客人’。”
“客人?”
“嗯。”林風坦然地承認了,“我正在趕屍。”
李晴:“……”
她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她預想過無數種可能,想過林風會找各種借口來解釋,或者幹脆說這是個玩笑。
她唯獨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平靜,如此坦然地,承認了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好像在說“我剛下班”一樣稀鬆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