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湘回頭看了眼胡小明,這娃挺機靈,才五六歲大就能條理清晰的把事傳明白。可見是個心思細膩的,或者天生敏感會抓重點。
再看院裏圍着王念祖打轉的胡小光,頂着一模一樣的臉卻明顯憨頭憨腦的。
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同卵雙胞胎,性子差距有這麼大嗎?
等在院裏的王念祖見陸湘出來喊了一聲:“胡奶。”
不等人問,他便機關槍一樣把事說了。
死的是王念祖的堂叔,還不到五十。
據說是上工時候突然倒下的,抬回家人就不行了。
陸湘了然,這是猝死了。
他們到王老四家時,屋裏院外已經聚集了一群人,都是從地頭上跟着過來的。
其中還有不少老胡家的人。
“娘你來啦!”胡有文提着他那比平常高了八個度的嗓門,離老遠就揮手招呼。
陸湘狠狠瞪了這個四兒子一眼,瞎吆喝什麼玩意,腦子跟缺根弦似的。
她用鼻子眼哼了聲,肩膀頭一頂把他撞到了邊上。
側頭看向大房的胡軍:“軍子,你跑一趟,把閆老頭、王福順、譚泳他奶奶都叫過來。”
大隊長聽見動靜招呼道:“胡嬸子過來啦。”
陸湘點頭,沒有寒暄那些客套話:“咋樣?人還能行不。”
大隊長搖了搖頭:“趙看過了,不成了。”
兩人站在一邊都不再言語,事來的突然,王老四家也沒這方面的準備,幾個小的沒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
“那誰,守仁媳婦快去把你娘拉一邊去,眼淚可不能掉身上。”
王守仁應了一聲,跟着他媳婦一左一右把老娘架到了一邊。
小王莊村的人對於死亡格外重視,人可以光波出溜的來,但絕對不能灰頭土臉的走。
死前的儀容儀表要收拾,壽衣要換,靈棚要搭,墳坑要挖......一般得折騰個三天到七天,當然具體也看這人死的日子時辰,
王老四媳婦都快哭斷氣了,眼淚擦都擦不完。
舊年代傳下來的說法是活人眼淚不能沾死人身,不然這魂兒就不願意走了。
所以洗換衣這活兒也不敢讓王老四媳婦來,只得交給家裏的其他人。
沒多大會兒,王老四的幾個兄弟都到齊了。
王家老一輩都沒了,有事就只能王家兄弟商量着來。
再就是陸湘剛剛讓大孫子去喊的王福順,是王家幾兄弟的族叔,重要場合能說得上幾句。
大隊長出去看院裏搭靈棚的進去,瞧見院門外站着的閒人一股火直往腦門上沖:“都在這兒瞅啥?不趕緊回去做飯吃飯,下午不上工了?”
年輕人臉皮薄,被這麼一吵吵當即散了大半。
剩下一些滾刀肉哎呦哎呦的插話:“咱們這不是看看有沒有能伸手的地方嗎?”
“就是,都鄉裏鄉親的。”
大隊長冷着臉哼笑:“有,待會一家送兩毛錢來幫幫忙。”
“誒誒,那啥我們先回去看看飯好了沒.......”一說到錢那絕對是不好使。
屋裏陸湘面對王家老大王全貴的詢問沒急着給說法:“等老四家的人齊了再說吧。”
王全貴四下看了看:“這不都在呢,哦鳳梅她們幾個離得遠,已經派人去喊了,這一去一回的得倆點。”
再說閨女也不當家,喪事具體怎麼整也沒她們說話的份。
王全貴心裏是這麼想的,不過當着其他人面沒多那個嘴。
一直沒吭聲的王全柱掰着手指頭說:“這日子不好,初六。”
死怕三六九,老話說三六九帶人口。
意思就是陰歷初三、初六、初九沒的,趕上時辰不好就容易把家裏的活人“帶走”。
其他幾兄弟聽了這話身子不自覺的往後靠了靠。
從肢體動作上就能看的出來,他們對於自家兄弟過世沒多大情緒,在意的是擔心自己受到影響。
王全友凝重道:“按理說得盡快入土才是,胡嬸子你看明後兩天能行嗎?”
除了“三六九帶人口”這個說法外,還有“七不出八不埋”的習俗。
明後兩天就是初七、初八,總不能今天就發喪。
趕上這麼個點兒,王家人心裏都發慌。
陸湘繃着嘴,一句話不多說,直到閆老頭、王福順和譚老太太進了門。
“快過來聽一聽。”
王福順沒覺得有什麼,今兒這個場合該他來坐鎮。
閆老頭和譚老太太則是一頭霧水。
以往村裏喪葬事宜都是直接喊胡老太,她也不需要旁人幫着參謀。
怎麼這回莫名其妙的把他們倆喊來了。
陸湘也沒別的想法,主要是爲了拉人下水。
他們四個往這兒一坐,就是村裏最老的老登。
王家沒有長輩,請村裏有經驗的老人過來出出主意、鎮鎮場不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嘛。
別管是村裏人還是外頭的人都挑不出錯去。
譚老太太不知道陸湘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顫顫巍巍坐到了她旁邊:“可惜了,亮子今年才49吧?”
王全貴應了一聲:“是,49了。”
寒暄了幾句幾人的視線又回到陸湘身上。
其實生老病死這事實屬平常,不至於這麼憂心忡忡的。
只不過小王莊村在喪葬白事上出過岔子,陸湘來的路上從記憶裏尋到了相關情況。
十來年前村裏有一家辦完喪事後,當月緊跟着死了一個。
第二年也是這麼個月份又沒了一個。
這期間家裏還一直走背運,時有人受傷的。
情況太過古怪了,於是那家人就求到了胡家門上。
胡家太奶那時候早就沒了,雖說對外一直宣稱陸老太太跟着學會了一些,卻沒什麼人信。
當時那家人有點着急,尋思先用陸老太太看看.......
這算是陸老太太的成名事件,從那之後才逐漸有了上門求辦事的,且白事必定要請她去坐鎮,也甭管日子眼兒有沒有差池,總歸是加一層保障,安一安活人的心。
以陸湘的視角看,陸老太太可能真有點東西。
倒也不是說多厲害的人物,不然也不能符水造假,她純粹是感知力強。
之前遷墳和砍樹皆是因爲感覺到莫名的不舒服,但是否是這個原因,誰知道呢!
這事兒全看各人怎麼想,信則有不信則無,不然她這個狀況也不好解釋......至於王家那幾個人說的忌諱和時辰,她還真是不懂。
“有糧他娘,不然等鳳梅她們過來看上一眼,今個就入土?”王福順見她整場下來不吱聲,只好點名。
陸湘點頭,繼而又問旁邊的人:“譚嫂子沒啥意見吧?”
譚老太太疑惑道:“我能有啥意見?”
“我也沒意見。”
眼見着陸湘又不冒頭了,王福順深吸一口氣:“那去看看墳地?”
陸湘轉頭看向閆老頭、譚老太太:“一起去瞅瞅?”
閆老頭、譚老太太:.......
半個小時後,被硬邀逛墳地的幾人腿腳都抬不動了。
“閆老哥,你看這兒怎麼樣?”
“行啊?全貴你來瞧瞧,大夥都說這裏好.......”
忙活完王老四家的事,離下午上工時間已經不遠了。
陸湘拒絕了王家留飯,也沒收“看事”的錢。
“只是歲數大了比年輕人多些處事的經驗。”
要比年歲,她歲數還差了點事,自然經驗也沒旁人多。
總而言之,要感謝就感謝他們四個。
這些都是他們幾個老的一起參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