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楚馨瑤感覺自己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意識在虛無中飄蕩。前世今生，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被深埋的痛苦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在黑暗中閃爍着刺目的寒光，試圖將她再次拖入絕望的深淵。
父親墜海時絕望的眼神……
母親枯槁的手無力垂落……
債主猙獰的嘴臉和砸門的巨響……
車禍瞬間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死亡氣息……
測靈台上，那五道微弱、糾纏、黯淡到令人心碎的靈光……
“五行僞靈根……下品……”
“垃圾……”
“廢物……”
“仙途渺茫……”
蘇薇薇的嗤笑，蘇錦明的輕蔑，周圍人群的議論，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識海中反復回蕩。
放棄吧……
你注定是個失敗者……
重活一世，也改變不了什麼……
蠱惑的低語如同毒蛇，纏繞着她的靈魂。
不！
絕不！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而執拗的意志，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寒星，猛地爆發開來！
“我命由我！”
“僞靈根又如何？！”
“縱是絕路，我也要踏出一條生路！”
轟！
強烈的意志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沉淪的黑暗！
楚馨瑤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木質屋頂，簡單而幹淨。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草清香，以及比迎仙鎮濃鬱數倍的靈氣。她正躺在一張鋪着素色被褥的木床上。
“楚姐姐！你醒了！”一個充滿驚喜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楚馨瑤側過頭，看到林小凡正趴在床邊，眼圈紅腫，臉上還帶着淚痕，但此刻卻滿是激動。
“這是……哪裏？”楚馨瑤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幹澀得厲害。她掙扎着想坐起來，卻感覺渾身乏力，尤其是識海，依舊隱隱作痛。
“別動別動！”林小凡連忙按住她，“這裏是青嵐宗山腳下的‘清心別院’，是柳師叔安排你住進來的！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青嵐宗？清心別院？柳清源？
楚馨瑤的記憶瞬間回籠。測靈台……僞靈根……暈倒……
“柳師叔說你是精神力透支過度，加上……加上受了刺激……”林小凡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和濃濃的擔憂，“楚姐姐，你……你感覺怎麼樣？你別難過，僞靈根……僞靈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聽說宗門裏也有僞靈根的前輩，只要努力……”
林小凡努力想安慰她，但話語顯得蒼白無力。僞靈根意味着什麼，他也很清楚。
楚馨瑤沉默着，沒有回應。她緩緩抬起左手，手腕上，那只碧綠的翡翠手鐲依舊溫潤地貼着她的皮膚。昏迷前感受到的那一絲“焦急的溫熱”仿佛只是錯覺。
她嚐試着去感知體內的狀況。那股微弱的氣感還在，如同風中殘燭，在經脈中艱難地遊走。精神力透支的後遺症讓她頭痛欲裂，難以集中精神。
僞靈根……
這三個字如同烙印，深深烙在她的心頭。冰冷，殘酷，卻是不爭的事實。
“柳師叔來看過你幾次，還留了丹藥。”林小凡從旁邊的小桌上拿起一個白玉小瓶，“他說這是‘養神丹’，讓你醒了就服下，可以滋養神魂，緩解精神疲憊。”
楚馨瑤接過玉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散發着淡淡清香的丹藥。她沒有猶豫，放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溫和的藥力迅速散開，如同甘泉般涌入她幹涸刺痛的識海。劇烈的頭痛頓時緩解了大半，精神也爲之一振。
柳清源……他爲何如此關照自己？是因爲那所謂的“有緣”？還是因爲……他對手鐲的懷疑？
楚馨瑤心中警惕更甚。她掙扎着坐起身，靠在床頭，看向林小凡：“選拔……怎麼樣了？”
林小凡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帶着憤怒和不甘：“別提了！楚姐姐你暈倒後，測靈就暫停了。後來……後來玄誠子長老宣布，你……你因爲資質不符，被……被淘汰了！”他握緊了拳頭，“他們太過分了！你明明通過了問心路！憑什麼……”
楚馨瑤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如同寒潭深水。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被淘汰的消息，心中還是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和不甘。
“那登仙階呢？”她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登仙階昨天就開始了。”林小凡憤憤道，“蘇薇薇和蘇錦明都輕鬆登頂了，還有那個大個子也上去了。我……我也上去了！”說到自己，他臉上露出一絲驕傲，但很快又被憤怒取代，“可是楚姐姐你……”
“你通過了就好。”楚馨瑤打斷他，語氣依舊平淡，“恭喜你，林小凡。”
林小凡看着楚馨瑤平靜無波的臉，心中更加難受。他知道楚姐姐心裏肯定不好受，只是她習慣把一切都藏在心裏。
“柳師叔說，讓你安心在這裏休養幾日。”林小凡悶悶地說，“等選拔徹底結束，他會安排人送你回迎仙鎮……”
回迎仙鎮？
楚馨瑤心中冷笑。回去做什麼？繼續做一個朝不保夕的凡人？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時開啓的選拔？然後再次因爲僞靈根被拒之門外？
不！她絕不接受！
仙門就在眼前，她豈能就此放棄！
“柳清源現在何處？”楚馨瑤問道。
“柳師叔應該在主持登仙階的考核吧？就在山門那邊的‘登雲梯’。”林小凡答道。
楚馨瑤掀開被子，強忍着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就要下床。
“楚姐姐！你要幹什麼？”林小凡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你身體還沒好！”
“我要見他。”楚馨瑤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她推開林小凡的手，扶着床沿，艱難地站了起來。雖然腳步虛浮，但眼神卻銳利如刀。
“可是……”林小凡還想勸阻。
“帶路。”楚馨瑤只說了兩個字。
林小凡看着她倔強而冰冷的神情，知道勸不住，只能一咬牙：“好！我扶你去！”
清心別院位於青嵐宗山腳一處僻靜的山坳，環境清幽。林小凡攙扶着楚馨瑤，沿着一條青石小徑，朝着山門方向走去。越靠近山門，空氣中的靈氣越發濃鬱，遠處傳來的喧譁聲也越發清晰。
繞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座高達千仞、直插雲霄的陡峭山峰矗立在前方！山峰之上，雲霧繚繞，一條由巨大青石鋪就、幾乎垂直向上的階梯，如同天梯般懸掛在峭壁之上！這便是登仙階——登雲梯！
此刻，登雲梯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幾十個身影，正在艱難地向上攀爬。每個人身上都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靈光，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和重力。越往上，壓力越大，靈光也越黯淡。不時有人支撐不住，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傳送下來，宣告失敗。
山腳下，巨大的廣場上，聚集着通過前兩關的選拔者和圍觀的人群。玄誠子長老和柳清源等幾位執事弟子正站在高台之上，密切關注着登雲梯上的情況。
楚馨瑤和林小凡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
“看！是那個僞靈根！”
“她怎麼來了？不是被淘汰了嗎？”
“暈了一天一夜，現在跑來幹什麼？還想鬧事不成？”
“嘖嘖，真是不死心啊……”
各種議論聲傳入耳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夷。蘇薇薇和蘇錦明也看到了她，前者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後者則眼神陰冷地掃了她一眼，隨即不屑地移開目光。
柳清源也看到了楚馨瑤。他眉頭微蹙，身形一晃，便從高台飄然而下，落在楚馨瑤面前。
“你醒了？爲何不在別院休養？”柳清源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悅和關切，“你神魂受損，需要靜養。”
楚馨瑤推開林小凡攙扶的手，挺直脊背，盡管身體虛弱，但眼神卻直視着柳清源，聲音清晰而堅定：“柳道長，我想請問，青嵐宗門規，可有規定，僞靈根者，永世不得踏入仙門？”
柳清源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他沉吟片刻，搖頭道：“並無此規定。宗門廣開山門，有教無類，只看心性、毅力與機緣。然，僞靈根修行艱難，事倍功半，往往……”
“並無規定，即可！”楚馨瑤打斷他，目光灼灼，“我通過了問心路，證明我心性意志尚可！我雖爲僞靈根，但求道之心不滅！敢問柳道長，青嵐宗可願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一試這登仙階？！”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帶着一股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決絕！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站在柳清源面前、臉色蒼白卻眼神如冰的女子。
她……一個被判定爲最廢資質的僞靈根，竟然要挑戰連許多中品靈根都難以登頂的登仙階？！
瘋了！絕對是瘋了！
柳清源看着楚馨瑤那雙燃燒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心中震動。他見過太多天才的傲氣，也見過太多庸才的頹喪，卻從未見過如此……在絕境中迸發出的、近乎偏執的堅韌！
他沉默着，目光掃過楚馨瑤手腕上那只看似普通的玉鐲，又看向高台上的玄誠子長老。
玄誠子長老也聽到了楚馨瑤的話，他撫着長須，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片刻後，柳清源收回目光，看向楚馨瑤，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復雜：“登仙階，考驗體魄與毅力，與靈根資質無關。你若執意要試……”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着警告：“登仙階壓力巨大，越往上，重力倍增，更有罡風蝕骨！以你如今狀態，強行攀登，輕則筋骨盡斷，重則……殞命當場！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楚馨瑤毫不猶豫，聲音斬釘截鐵，“縱死，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