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書姓何不姓餘,若是外家參與進來,等民書得功名,就必須要使大力氣幫外家。若是運氣不佳沒得着功名,何家也是欠了餘家人情。
牽扯到子孫進學是投資,一家投還是兩家投區別可大。
餘氏家離鎮上不遠,族人腦子活絡,靠着鎮子或買菜,或找打短活路,比何家要富裕,說到底,何家也只是靠着田地吃飯的農家。
餘氏低眉:“聽爹的。”
這番對話說的二房墊付的十兩銀子,但句句關乎大房。
何琴聽着心裏不是滋味,瞥何苗一眼,又低頭吃飯。
是一個何民書下場重要,還是自家爹性命重要?難道爹的性命還比不上何民書去考一個肯定考不中的縣試?
一家子隨隨便便能拿出十兩銀子,不知道私下藏了多少,還在這裏哭窮,逼人還錢,娘說的對,二房沒一個好東西!
何苗沒有錯過何琴眼神,長輩說話她看自己幹嘛?鳥答應成精?
下午餘氏在家剝棉桃,何苗想起一個月前做的肥皂。從房裏拿出竹筒,央了民禮幫自己劈開。
一整根圓滾滾的肥皂上面還帶着竹子內膜,毛毛躁躁的,拿菜刀切成五塊,切面呈乳黃色,像上好的羊脂玉,拿在手裏沉甸甸,硬度還可以。
想也是,自己一個學化工的,做塊肥皂都失手,導師能氣得掀開棺材板打死自己。不對,在那個世界,導師沒進棺材,是自己進了。囧!
正好看小弟民則頭發黏膩膩的,何苗燒鍋水,趁着日頭給民則用肥皂洗了個頭。
第一遍搓出來油乎乎淌灰水,沖幹淨打第二遍肥皂,這一遍能看見綿密泡沫蓬起,比不上現代洗發水的泡沫豐富,但最高級只用過胰子洗頭的餘氏見到驚奇不已,自己制的胰子泡沫咋比買的胰子還多呢?
等給民則絞幹頭發水分,餘氏聞了聞,沒有香味,但也沒有平常洗完頭泛出的頭油味。
頓時來了興致,讓何苗燒一大鍋水,一家人挨個洗頭。這個下午,何苗家院子裏母子五人都披頭散發在院子裏剝棉桃曬頭發。
“誒,我用這個胰子洗頭,手上都沒那麼髒了。”餘氏驚奇發現。
剝棉桃的季節,手上免不了青青綠綠一團污糟,洗頭的時候揉到手上的胰子都把手洗幹淨不少。
民禮和民儀也發現自己手幹淨不少,何苗用肥皂好好搓的手,手上還剩一些痕跡,但比起來幹淨好幾個度。
餘氏感嘆:“能不好使嗎?這麼些豬油呢,省着能吃大半年。”
可不是能吃大半年嗎?難得使油炒菜,炒一個菜用鏟子刮指甲蓋大,肚裏缺油水缺狠了。
手工制的肥皂沒有提取過甘油,洗完頭並不幹澀,只見清爽。頭發晾幹挽起的時候也順順滑滑,餘氏又感嘆這胰子真好,可惜就是太耗豬油。
“這胰子拿去賣可有人買?”何苗問餘氏。
“拿去賣?民書拿回的胰子花二十文買的,咱們這胰子賣十文?這也不能賺幾個錢。鎮上就胡屠夫一天殺一頭豬,農閒的時候好幾天都不殺一頭。就是我們給錢把胡屠夫的板油都包圓人家也不幹啊,最好賣的板油全賣給咱們,別人家就沒油吃。”餘氏先是不自信,說着說着就算計可行性。
何苗笑:“菜油也能做的,只是菜油做的味道不大美,加些香料就行?”
“香料?統共十文錢一個的胰子配得起貴價香料?”
“誰說賣十文?誰又說用貴價香料?等我想想,看用什麼能做點香料。”
中秋本該桂花開,何苗長到九歲沒在這個世界見過桂花,有的新媳婦兒會買瓶桂花油梳頭,所以只是何家大堰這方圓沒有栽種桂花而已?
有了,柑橘!
再過兩個月柑橘成熟,可用新鮮橘皮做精油。
何家大堰不缺柑橘,各家房前屋後都有種,堰塘邊還一溜種好幾十棵,只是柑橘提取精油需要工具,這也是小事,用幾個陶罐子就能改造,沒有陶罐拿紅泥糊一個也不是不行。
“你要折騰隨你,只不許浪費,過完節我去鎮上的時候給你外婆帶一塊她外孫子親自做的胰子去。”
“可別跟任何人講胰子是我做的,外婆也不行,這是我的秘方,我還指着賣錢呢。娘,這可不是十文錢一塊的胰子,等我做漂亮點,至少是要五十文一塊的。”
財帛動人心,防人之心不可無,舅舅們雖然都是正常人,利益面前就不好說了,與其將來翻臉,不如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你娘可比你懂,我這做皮蛋的秘方,你外婆都想不破。這貴價的胰子怎可能隨便跟人講方子,再說,我除去知道你使了豬油和草木灰,別的也不知道啊。”
呵!一句話就精準把方子說出來,除去這兩樣也再沒別的呀!
“豬油和草木灰也不許說。”何苗撂下話就自己進灶下,夜飯要做豐盛點,反正只有雞蛋,琢磨個雞蛋宴出來。
雞蛋宴還沒做,何建春跟何建秋就抬了滑竿到家,一時衆人圍上去關心不已。
何建林眼睛都摳下去,本就清瘦的漢子遭場大罪直接皮包骨,臉色蠟黃,從滑杆上下來都費勁,民齊攙着去床上歇下。
從昨日起何建林不再發燒,傷口也沒繼續惡化,胳膊算保下,今日換好包扎便被趙郎中允準回家。
何建林昨日就想回,被摁着多待了一天。每日剜腐肉失血過多,現在他虛弱得很,據說胳膊上拳頭大個洞,骨頭都能看見。
這是遭了大罪,誰也想不到被咬一口能險些丟命,比惡犬還惡,比蠍子還毒。
何建林躺下後,幾兄弟坐院子裏歇腳擺龍門陣。
何建林如今只能靜養,眼見要收玉米紅苕,壯勞力躺下,總不能讓莊稼爛地裏?
兄弟們誰都不比誰的地少,老四自家都缺勞力,老三也只勉強能收完自家的,老二家倆半大小子抵一個勞力,幹起活來也費勁。
“雇人!老大家今年雇人收秋。”何德勤發話。
“上哪裏能雇來人?楊家溝黃家灣那邊地不比我們少,他們自家都缺勞力。”何建秋喝口何琴倒來的水“這一片就樊家溝沒種玉米紅苕,可樊家溝富,定是不能來做工。”
何德勤手裏剝着棉桃:“去對岸雇,去趙家集跟人說一嘴,等人上門就是。”
提到對岸衆人臉色都變了,何建冬率先反對:“對岸那些人不懂人事,趙家集新出幾個偷兒就是對岸的人,聽好幾個人說趕趙家集被偷了銀錢。”
“吃百樣米養百樣人,對岸總有老實可靠的,何家大堰漢子也不是吃素的,諒他們不敢亂來。何況都到這時候,能雇來人就算好!”最終何德勤拍板定下老大家雇人收秋的事。
既然人都回來了,節也該過起來。
老大躺着,總不能放着老大在家,衆人去老宅過節。
何建春讓餘氏去準備夜飯,兩個弟弟回去給家裏堂客報個平安,喊他們晚上來吃飯。得,今夜不吃雞蛋宴了!
既然人都回來,餘氏幹脆燒水殺雞,削一盆土豆燉的多多的,再配雞蛋和幾樣素菜,將就過個節。沒提前準備就是這樣捉襟見肘,農家可不會日常備着做席的菜。
還在門外褪雞毛,楊氏背個奶娃拎着一刀臘肉走來,過會兒汪氏又拿來一包幹木耳和一捆幹油豆皮,毛氏也回趟家拿來之前備好的酥餅。
妯娌們說說笑笑準備夜飯,都是手腳麻利的當家婦人,直把何苗趕去帶民則,三叔家的銀銅鐵三兄弟,還有四叔家的牛牛和狗兒,當個孩子王。
帶小娃兒們玩了老鷹捉小雞,又玩鬥雞,把院子裝滿歡笑聲,娃兒愉悅的尖叫聲,難得如此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