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凝香樓。
三樓,靠窗的位置。
贏昭端着一只青銅酒爵,晃了晃裏面渾濁的液體,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嘖。”
他嫌棄地咂了咂嘴。
“這大秦的酒,怎麼喝都感覺一股馬尿味兒。”
他隨手將酒爵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
“還不如喝茶。”
可一想到這個時代的茶,那股子又煮又熬的酸澀味,贏昭的臉就垮得更厲害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
算了,還是繼續喝馬尿吧。
就在他百無聊賴,準備再捏着鼻子灌一杯的時候,一陣香風襲來。
一個身段妖嬈的女人,端着酒壺,扭着水蛇腰就走了過來。
女人穿着一身火紅色的長裙,裙擺開衩極高,每走一步,那雙白得晃眼的大長腿就若隱隱現。
她的臉上畫着精致又嫵媚的妝容,眼波流轉間,媚態天成。
“這位公子,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呀。”
女人坐到了贏昭的對面,纖纖玉手提起酒壺,就要給贏昭滿上。
“奴家,陪您喝一杯?”
她的嗓音帶着一股子黏膩的甜味,是個男人都很難拒絕。
可贏昭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裏沒有半點波瀾。
“滾。”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混跡風月場多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
故作清高的,假裝正經的,欲擒故縱的……
但這麼直接,這麼不給面子的,還是頭一個。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又變得嫵媚動人。
“公子真會說笑,是奴家哪裏做得不好,惹您不開心了?”
她說着,身子微微前傾,胸前那驚心動魄的弧度,足以讓任何男人血脈僨張。
贏昭的目光,終於從窗外收了回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別裝了。”
“陰陽家,星月長老,對吧?”
女人的瞳孔驟然收縮!
臉上的媚笑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從一個風情萬種的青樓女子,變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刃。
“你……到底是誰?”
她壓低了嗓音,每一個字都帶着警惕。
她在鹹陽潛伏多年,凝香樓更是陰陽家最重要的據點之一,身份從未暴露。
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可能一口道破她的來歷?
“我是誰不重要。”
贏昭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根手指,敲擊着桌面。
“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們是誰。”
“赤烏。”
他淡淡地喊了一聲。
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後,單膝跪地。
“主上。”
“告訴星月長老,我們錦衣衛的業務能力怎麼樣。”贏昭吩咐道。
赤烏抬起頭,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但眼神卻銳利如鷹。
“回主上。稟告星月長老,自我錦衣衛成立以來,
已將鹹陽城內諸子百家所有據點,共計一百三十七處,全部探查清楚,並繪制成圖。”
“其中,陰陽家據點共十一處,凝香樓爲甲字一號,由長老您親自坐鎮。”
“農家據點十六處,頭目爲田虎,藏身於城南糧米巷。”
“墨家……”
赤烏還在滔滔不絕地往下說,星月長老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煞白。
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諸子百家在鹹陽的布置何其隱秘,互不統屬,有些甚至是單線聯系。
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錦衣衛”,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所有人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簡直是把所有人的底褲都給扒了!
“行了,別念了,給長老留點面子。”
贏昭揮了揮手,打斷了赤烏的匯報。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石頭,隨手扔在桌上。
那是一塊通體銀白的玉石,上面刻着繁復的紋路,還殘留着一絲能量的波動。
“這玩意兒,是你們陰陽家布陣用的吧?”
“我的人說,這棟樓裏裏外外布了三個陣法,一個迷魂陣,一個防御陣,還有一個……是示警用的?”
“可惜啊。”
贏昭拿起那塊玉石,在手裏拋了拋,又“啪”地一聲按在桌上。
“現在,它就是一塊破石頭了。”
星月長老死死盯着那塊玉石,心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月樞石”,是她親手布置的陣法核心!
陣法被破,她竟然毫無察覺!
這意味着,對方不僅能找到她的據點,還有能力廢掉她最引以爲傲的手段!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手裏,到底掌握着怎樣一股可怕的力量?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星月長老的聲音有些幹澀。
她知道,今天這事,恐怕無法善了了。
對方既然把一切都攤開在桌面上,那就不是來跟她喝茶聊天的。
“聰明。”
贏昭打了個響指。
“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眼直視着星月長老,眼神陡然變得凌厲。
“你們陰陽家,手伸得太長了。”
“扶持胡亥,幹預大秦內政,你們好大的膽子!”
“真以爲我父皇老了,提不動刀了?”
星月長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連他們支持十八皇子胡亥這種絕密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我給你一個機會。”
“或者說,給你們陰陽家一個活命的機會。”
“我要胡貴妃入宮之後的所有資料,越詳細越好。
包括她和胡亥,以及和你們陰陽家所有的聯系。”
“另外,我要一份名單。”
“諸子百家、匈奴、南越、月氏……所有安插在鹹陽城裏的探子、據點、人員分布,我要全部的資料。”
“你把這些東西給我,我就當今天沒來過這裏,也暫時不對你們陰陽家動手。”
“這個交易,劃算吧?”
星月長老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簡直要被氣笑了。
這是交易嗎?
這他媽是赤裸裸的敲詐!
讓她把陰陽家和所有盟友的底牌全部交出去,換一個“暫時”的安全?
這跟讓她去死有什麼區別?
一旦交出這些東西,陰陽家百年的謀劃將毀於一旦,她自己也會成爲整個陰陽家的罪人!
“你休想!”
她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三個字。
“哦?”
贏昭挑了挑眉,似乎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
他豎起一根手指。
“十天。”
“十天之後,我要看到我想要的東西。如果我不滿意……”
他頓了頓,嘴角的笑容變得殘忍。
“鹹陽城內,陰陽家這十一處據點,連同裏面所有的人,我會讓你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我說到,做到。”
“就憑你?”
星月長老怒極反笑,眼神裏充滿了不屑和譏諷。
“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皇子,帶着一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老鼠,就敢口出狂言,要滅我陰陽家?”
“你知不知道我陰陽家在大秦,乃至整個天下,有多大的能量?”
“你以爲,就憑你這點人手,能撼動我們?”
“人手?”
贏昭笑了。
“你是指,你們陰陽家潛伏在鹹陽城裏的三百六十名弟子?”
“還是說,你那位藏在城西鐵匠鋪裏,號稱‘鑄劍大師’的師兄,金部長老?”
“又或者是,遠在東海之濱,坐鎮蜃樓,自以爲高枕無憂的東皇太一?”
贏昭每說一句,星月長老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到最後,她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上,眼神裏只剩下無盡的駭然和絕望。
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連東皇閣下在蜃樓這種最高機密,他都了如指掌!
這已經不是情報能力強弱的問題了。
這簡直是鬼神!
贏昭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言盡於此。”
“星月長老,你好自爲之。”
說完,他不再看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轉身就朝着樓梯口走去。
赤烏緊隨其後。
看着贏昭的背影即將消失在樓梯轉角。
星月長老的眼神,從絕望,到掙扎,最後,化爲了一片瘋狂的殺意!
不能讓他走!
絕對不能讓他活着離開這裏!
今天他要是走了,陰陽家就真的完了!
只要殺了他,這裏發生的一切,就都能掩蓋下去!
她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尖叫:
“動手!”
“殺了他!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