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絲極其微弱、若有若無的……水汽？

林簡的神經瞬間繃緊！康熙的警告如同魔咒在耳邊回響！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靠近陽台門，隔着玻璃向內張望。

陽台角落裏，那個蓋着破木板的舊鐵皮桶，桶壁外側靠近地面的地方，不知何時，竟然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極其細密的水珠！像是從冰冷的金屬表面自然析出的冷凝水。

但現在是八月的下午！天氣悶熱！陽台雖然背陰，也絕不可能冷到讓鐵桶外壁結露的程度！更何況，桶裏剛剛焚燒過東西，餘溫尚存！

一股寒意順着林簡的脊椎猛地竄上頭頂！

這不是自然現象！

那個術士……他來了！他真的能操控水！他正在通過水汽……定位自己？！

手機屏幕突然一亮，發出提示音——那份巨大的紫禁城平面圖PDF，終於加載完成了。

高清的、詳盡的康熙朝紫禁城布局，清晰地呈現在林簡眼前。

生路與殺機，在這一刻轟然碰撞！

林簡猛地回頭，看向陽台鐵桶上那層詭異的、不斷增多的水珠，又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上那承載着唯一希望的紫禁城地圖。

他沒有時間了！

冰冷的恐懼像水銀，瞬間灌滿了林簡的四肢百骸。陽台角落，舊鐵桶外壁上那層憑空凝結、不斷增多的細密水珠，在悶熱的八月午後，散發着妖異的光澤。每一顆水珠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穿透陽台玻璃，死死地盯住了他！

術士！那個非人的、精通水法的通玄院監正！他真的來了！他正在通過無處不在的水汽，精準地定位這個小小的出租屋！

“勿近水！”康熙絕望的警告如同最後的喪鍾，在林簡腦中瘋狂敲響。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靠近水源，或者被這彌漫的水汽徹底“標記”，下一秒就可能被無形的水刃割喉，或者被憑空凝聚的水繩勒斃！

手機屏幕上，那份剛剛加載完成的康熙朝紫禁城高清平面圖，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生路與殺機，在滾燙的手機屏幕和陽台那詭異的鐵桶之間，形成了致命的拉扯！

沒有時間猶豫了！

林簡猛地後退，遠離陽台門，仿佛那玻璃是通往地獄的入口。他背靠着客廳冰冷的牆壁，手指因爲極致的恐懼和求生欲而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在手機屏幕上瘋狂地滑動、放大那份詳盡的PDF地圖！

高清掃描的古老圖紙在屏幕上鋪展開來，朱砂勾勒的宮牆，墨線描繪的殿宇，密密麻麻的標注小字……整個康熙時代的紫禁城，纖毫畢現地呈現在他眼前。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過濾着海量的信息：

欽天監的位置：地圖上清晰標注在紫禁城東南角，靠近觀象台。但通玄院作爲秘密機構，絕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標在地圖上！

“影鑑”石墩的位置：康熙紙條說它“置於特定方位，方可映照通玄之門”。這個“特定方位”必然在宮內，且能“看到”通玄院的門！它應該是一個相對隱蔽、但視野開闊的觀測點！

通玄院可能的藏身地：結合“邪窟”、“祭祀”的性質，它很可能藏在某個偏僻、廢棄或者有特殊用途的宮殿或院落下方！

林簡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在地圖上瘋狂掃視。他的目標，是尋找那些：

位於欽天監附近或相對獨立區域。

名稱或功能帶有“玄”、“秘”、“觀”、“台”等字眼，暗示觀測或神秘。

結構相對封閉或地下空間標識特殊的建築！

時間在飛逝！陽台鐵桶外壁的水珠似乎又增多了，連桶沿都開始掛上細小的水滴，仿佛那冰冷的鐵桶正在“出汗”！空氣中彌漫的水汽似乎也更重了，帶着一種黏膩的、令人窒息的感覺。

“快點！再快點！”林簡心中嘶吼，額頭的冷汗滴落在手機屏幕上，他胡亂地用袖子擦掉。

終於！他的目光死死釘在了地圖的西北角，一個遠離核心宮殿群、靠近宮牆的區域！

那裏標注着一個不大的建築群：

主殿：玄穹殿！

附屬：觀星台（小型）、藏經閣、靜思精舍。

“玄穹！”林簡的心髒狂跳！“玄”字！通玄院的“玄”！康熙紙條裏“通玄”的“玄”！

更關鍵的是，在玄穹殿主殿的平面結構圖上，一個極其細微、幾乎被忽略的標注符號，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位於主殿後牆內側、用虛線勾勒出的、小小的方形凸起！旁邊用蠅頭小楷寫着兩個幾乎看不清的字：“影壁”？

影壁？傳統影壁都在大門外或院內，哪有嵌在殿內後牆的？而且形狀是方墩？

林簡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一個瘋狂的念頭占據了他的腦海：這個殿內後牆的“方形影壁”，會不會就是康熙所說的那個“影鑑”石墩？！它被巧妙地僞裝成了建築結構的一部分！而它正對着的方位……

林簡的手指顫抖着，沿着玄穹殿後牆“影壁”的朝向，在地圖上畫出一條虛擬的直線！直線延伸出去，穿過幾道宮牆和一片標注爲“禁苑舊庫”（廢棄庫房區）的區域，最終指向了地圖邊緣、靠近西宮牆根下的一片空白地帶！那片空白地帶沒有標注任何建築名稱，只用更淺的虛線勾勒出一個大致的、不規則的方形輪廓！

就是那裏！

那片沒有名字的、隱藏在廢棄庫房區深處、被宮牆陰影籠罩的方形輪廓，極有可能就是通玄院的真正所在！玄穹殿內那個“影鑑”石墩，正是爲了觀測它而設置的秘密窗口！

“找到了！”林簡幾乎要喊出來！康熙要他查通玄院，他找到了最核心的位置！

然而，狂喜只持續了一瞬，就被更深的絕望淹沒。

找到了又如何？隔着三百年時空，他難道能飛過去拍照嗎？電腦毀了，通道斷了！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手裏這部手機！康熙說“影鑑”在特定方位能映照通玄之門，但他需要的是現實中能拍到“影鑑”倒影的角度！他現在連紫禁城都進不去！

“啪嗒！”

一聲清晰的水滴落地聲，從陽台方向傳來！

林簡猛地抬頭！只見陽台鐵桶底部，一滴渾濁的水珠，正從桶壁滑落，滴在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溼痕！鐵桶外壁的水珠已經凝結成串，桶體周圍的地面也開始出現一圈明顯的水漬！整個陽台的溫度似乎在急劇下降！

術士的力量在增強！他快鎖定這裏了！

必須離開！立刻！馬上！

林簡一把抓起桌上的田黃印璽塞進貼身口袋，那沉甸甸的觸感此刻帶來一絲詭異的安定感。他胡亂地將手機塞進褲兜，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客廳——撞壞的門，散落的書籍，散發着焦糊味的陽台……這裏已經成了死地！

他沖向門口，剛要搬開頂門的破椅子，手卻頓住了。

不能走門！

那個術士既然能操控水汽追蹤，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樓道、在街上的水窪、甚至在空氣中的水分子裏布下陷阱？康熙的警告是“勿近水”，而門外，是一個被現代城市水網（管道、河流、甚至空氣中的溼度）徹底覆蓋的世界！

他需要一個絕對幹燥、絕對遠離流動水源的路線！一個連水蒸氣都難以滲透的……地下通道？或者……高空？

林簡的目光猛地投向天花板！老式居民樓，樓板很薄！他住的頂樓六樓，上面就是天台！

天台！那裏只有雨水，但現在是晴天！而且風大，水汽不易凝結！更重要的是，天台視野開闊，便於觀察，或許……或許能找到一線生機！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花。林簡不再猶豫，他搬開椅子，但沒有開門，而是轉身沖向廚房！廚房角落有一個雜物櫃，裏面放着一個落滿灰塵的折疊鋁合金梯子！那是前任房客留下的。

他扛起梯子，沖回客廳中央。抬頭看向天花板上那個方形的、蓋着蓋板的檢修口——那是通往樓頂天台的唯一通道！

他將梯子猛地拉開架好，頂端正好卡在檢修口下方。他手腳並用地爬上梯子，用盡全身力氣去頂那個沉重的木質蓋板。

“嘎吱……嘎吱……”

蓋板紋絲不動，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或者多年未曾開啓早已鏽死。

“砰！砰！砰！”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仿佛重物撞擊門板的巨響，從大門方向傳來！不是敲門，更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在狠狠撞擊！

林簡嚇得魂飛魄散！術士來了？這麼快？！他哪來的實體？！

撞擊聲一聲比一聲沉重，伴隨着門框不堪重負的呻吟和木屑崩裂的聲音！頂在門後的破椅子被震得吱呀作響，眼看就要散架！

“操！”林簡目眥欲裂，求生的本能壓榨出最後的力量！他低吼一聲，肩膀狠狠撞向頭頂的蓋板！

“轟隆！”

一聲悶響，蓋板終於被撞開！一股陳年的灰塵和幹燥的熱浪撲面而來！同時，樓下大門方向傳來一聲巨大的破裂聲和重物倒地的轟響——門被撞開了！

林簡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手腳並用，如同逃命的壁虎，猛地從檢修口竄上了屋頂天台！

刺眼的陽光瞬間籠罩了他。他反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沉重的木質蓋板猛地拉回原位！蓋板邊緣的灰塵簌簌落下。

“咚！咚！咚！”

沉重的撞擊聲立刻從腳下的蓋板傳來！那力量大得驚人，整個蓋板都在劇烈震動，灰塵像煙霧般彌漫！顯然，撞開大門的“東西”追了上來，正在瘋狂撞擊這個唯一的出口！

林簡連滾帶爬地遠離檢修口，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環顧四周。

老舊的居民樓天台，空曠而雜亂。水泥地面被曬得滾燙，幾根鏽跡斑斑的廢棄電視天線歪斜地立着，角落裏堆着一些破磚頭和不知誰家丟棄的舊家具框架，蒙着厚厚的灰塵。空氣幹燥而灼熱，風吹在臉上帶着沙塵的氣息。

暫時安全！這裏沒有流動水源，只有幹燥的水泥、金屬和塵土！術士操控水汽的能力在這裏被極大削弱了！

撞擊聲還在持續，但蓋板似乎異常堅固（或者被林簡撞回去時卡死了），暫時沒有被撞開的跡象。

林簡背靠着一堵矮矮的女兒牆，大口喘着粗氣，驚魂未定。他掏出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那份紫禁城平面圖上，玄穹殿和那片神秘的方形輪廓清晰地顯示着。

線索找到了，出口卻被堵死了！下面那個撞門的“東西”是什麼？術士操控的水傀儡？還是被水法附身的……人？

他必須想辦法離開天台！但下去的路只有檢修口，而那裏正被一個恐怖的東西守着！

林簡的目光在天台上焦急地掃視，尋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他的視線掃過那堆破家具框架時，猛地頓住了！

在那堆落滿灰塵的破木頭和爛海綿下面，似乎壓着一個……人？

不，準確地說，是一個蜷縮在角落陰影裏、穿着髒兮兮灰藍色工作服的老頭！老頭頭發花白凌亂，臉上布滿污垢和深深的皺紋，懷裏緊緊抱着一個破舊的、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工具包。他雙眼緊閉，身體微微顫抖，嘴裏還在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像是在說夢話，又像是……某種囈語？

這樓裏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流浪漢？還是……他也是術士的陷阱？

林簡警惕地握緊了拳頭，慢慢靠近。

“……水……好多水……淹過來了……淹死人了……造孽啊……”老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聲音幹澀嘶啞，充滿了恐懼。

“淹死人了？”林簡心中一動，試探性地低聲問：“老人家？您說什麼淹死人了？”

老頭似乎被聲音驚動，身體猛地一哆嗦，渾濁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茫然地看向林簡的方向，瞳孔渙散沒有焦點。“水……紫禁城的水……淹死人了……就在那……那底下……”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指向天台地面，仿佛穿透了水泥，指向了地底深處。

“紫禁城？”林簡的心猛地一跳！“老人家，您是說紫禁城哪裏淹死人了？什麼時候的事？”

“玄……玄什麼殿……對，玄穹殿！”老頭像是被觸發了某個關鍵詞，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刻骨的驚恐，“修……修水道的時候！就在那殿底下！挖開了……挖開了不該挖的東西！血水！咕嚕咕嚕冒出來！淹死了三個壯勞力！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眼前啊！”他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身體劇烈顫抖，雙手死死抓住懷裏的工具包，指節發白。

“玄穹殿？水道？血水？淹死人？”林簡的呼吸幾乎停滯！康熙紙條裏，通玄院維系通道需要“生靈祭祀”！難道……難道這就是一次失敗的祭祀？或者……祭祀的後果泄露了？

“老人家！您別怕！慢慢說！您當時在玄穹殿做什麼？您看到了什麼？”林簡強壓住激動，蹲下身，盡量放柔聲音問道。這個老頭，很可能就是當年參與過玄穹殿工程的工匠！是三百年前那場血腥事件的親歷者！不，不對！時間對不上！除非……

老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簡，仿佛透過他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木匠……我是木匠……給那鬼地方的‘影壁’做木托底……他們說那石頭邪性，得用百年老槐木鎮着……結果……結果底下挖穿了……連着……連着……”

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身體蜷縮成一團。好半天，他才喘着粗氣，聲音變得極其微弱，如同耳語：“……通玄……別去……通玄……水……有水的地方就有眼睛……在看着……在找……帶着‘鑰匙’的人……” 他的目光，仿佛不經意地掃過林簡緊捂着胸口的部位——那裏，正揣着那方田黃印璽！

帶着‘鑰匙’的人？！

林簡如遭雷擊！康熙賜予的“體元主人”印，難道就是通玄院在尋找的“鑰匙”？！所以術士才如此瘋狂地追蹤他？！

“轟——！！！”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大撞擊，如同重錘砸在胸口，從腳下的檢修口方向傳來！伴隨着木質徹底碎裂的刺耳聲響！

蓋板，被撞碎了！

一個溼漉漉的、由渾濁污水和淤泥勉強凝聚成的人形輪廓，正掙扎着、蠕動着，從那破口處緩緩爬上天台！它沒有五官，只有不斷滴落泥水的頭部，正“轉向”林簡的方向！一股濃烈的、河底淤泥般的腥臭瞬間彌漫開來！

水傀儡！術士的殺招，終於追到了這最後的幹燥之地！

老頭發出一聲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尖叫，抱着頭縮成一團，徹底陷入了癲狂般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