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終於亮了。

雪停了,但陰雲依舊沉沉地壓在紫禁城的上空,讓這座輝煌的宮殿群顯得愈發蕭索。

一夜之間,東宮已經換了人間。殿前廊下,掛滿了隨風飄蕩的白色幡布,像是一片片無聲的哀悼。宮女太監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哭成一片。有些是真心實意地爲主子離世而悲傷,畢竟太子殿下生前待下人還算寬厚;更多的,則是爲自己那未卜的前途而恐懼和茫然。

在這片嘈雜而混亂的哀慟之中,只有一個人,顯得格格不入。

東宮大總管,陳忠。

他雙眼紅腫,布滿了血絲,面容枯槁,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十歲。他穿着一身粗布孝服,看起來比殿內任何一個人都要傷心欲絕。他正按照繁瑣的宮廷禮制,聲音沙啞地指揮着內務府派來的宮人,處理太子殿下的“後事”——淨身、更衣、入殮……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機械,沒有絲毫錯漏。

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不起波瀾的平靜。

因爲他知道,他的殿下,沒死。

棺槨裏躺着的,不過是一具早已陷入深度龜息,與死人無異的“軀殼”。

他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流的每一滴淚,都是殿下宏大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不再僅僅是東宮的總管,他成了太子葉玄,留在光明之下,留在棋盤之上,最重要的一雙眼睛和一雙耳朵。

“陳總管,入殮的時辰快到了,您看……”內務府的一名管事太監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陳忠用袖子擦了擦幹澀的眼角,悲聲道:“一切……都按祖制來吧。殿下……殿下生前最是守規矩,莫要讓他走得……不安心。”

“是,是。”管事太監連聲應和,轉身去忙碌了。

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名負責采買喪葬用品,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太監,悄悄湊到了陳忠身邊。他叫小安子,是陳忠幾年前收下的幹兒子,也是葉玄提前在東宮布下的,爲數不多的幾枚絕對可靠的棋子之一。

“幹爹,”小安子低聲匯報,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那邊’的落腳點,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兄弟們也都散出去了。”

陳忠微微點頭,枯槁的嘴唇翕動,用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吩咐道:“按計劃行事。你們的任務不是打探什麼機密,而是看,是用眼睛看,用耳朵聽。”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

“去吧,去看看……這偌大的京城裏,有多少人是真心哭喪,又有多少人,是戴着面具在唱戲。”

---

二皇子府。

小安子借着“爲太子采買上等金絲楠木香料”的名義,懷揣着內務府的令牌,暢通無阻地出了宮。他沒有直接去香料鋪,而是拐進了二皇子府邸附近,最熱鬧的一家茶樓。

這裏是魚龍混雜之地,消息傳遞最是靈通,也是葉玄所布下的“天網”雛形,一個最不起眼的臨時據點。

他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邊喝着粗茶,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街對面那座氣派的府邸。

與東宮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二皇子府邸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一架架華貴的馬車絡繹不絕地停下,下來的都是朝中叫得上名號的官員。他們個個身穿素服,臉上掛着悲戚的表情,前來向二皇子“慰問兄喪”。

可府內雖然也按照規矩掛上了白幡,但那些進進出出的下人、仆役,臉上卻都洋溢着一種壓抑不住的喜氣,走路都帶着風。

小安子甚至親眼看到,二皇子的大舅子,新晉的兵部侍郎,在與幾名同僚告辭出門時,腳步輕浮,臉上那得意的笑容差點就咧到了耳根,被旁邊的人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才趕緊用袖子捂住臉,裝作咳嗽的樣子,收斂了起來。

這哪裏是吊喪,分明就是一場變相的“道賀”!

夜幕降臨時,小安子用幾塊碎銀子,成功買通了二皇子府一個負責倒泔水的雜役。

那雜役喝了點酒,話匣子便打開了:“……你是不知道啊,昨晚上喪鍾一響,我們王爺先是把屋裏的東西全砸了,後來又一個人關在書房裏,又哭又笑的……今天一整天,嘴裏就念叨着一句話:‘本王的太子哥哥,身子骨還是太弱了些!’……”

小安子眼中精光一閃。

“本王的太子哥哥,身子骨還是太弱了些!”

好一句“兄弟情深”!

這句話,就是未來足以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鐵證!

---

四皇子府。

與二皇子府的熱鬧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四皇子葉洵的府邸,一片死寂。

府門緊閉,門口掛着“府中治喪,謝絕一切訪客”的牌子,將所有前來試探的官員都拒之門外,表現得“悲痛至極”,無可挑剔。

然而,“天網”的另一路人馬,卻從一些不尋常的細節中,嗅到了暗流涌動的氣息。

負責監視的,是一個僞裝成更夫的老卒。他發現,入夜之後,雖然四皇子府正門緊閉,但後巷的角門,卻有幾頂不起眼的青布小轎,悄無聲息地抬了進去。下來的人,都是四皇子身邊最核心的幾個謀士。

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府的馬廄裏,這兩日悄悄多了幾匹一看就是用來長途奔襲的西域快馬。馬蹄上還沾着未幹的泥土,顯然是有大量的密信,正頻繁地往來於京城與外地之間。

所有的情報匯總到陳忠這裏。

他在燈下,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下幾個字。

“老二張揚,外強中幹,不足爲慮。”

“老四隱忍,城府極深,其志不小。”

他立刻做出判斷:這位懂得隱藏自己爪牙的四皇子,比那個喜怒形於色的二皇子,要危險十倍。必須立刻,將其列爲頭號警惕對象!

---

相府與老臣府邸。

權傾朝野的丞相李嗣,將一個權臣的“演技”,發揮到了極致。

他親自帶着百官,第一個去東宮吊唁。在葉玄那空蕩蕩的靈前,這位年過六旬的老相國,哭得捶胸頓足,老淚縱橫,指天頓地,大罵御醫無能,未能保住國之儲君,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聞者無不動容。

然而,“天網”安插在相府的一個掃地仆役卻傳來消息。

李嗣從東宮一回到府中,臉上的悲傷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神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深邃。他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黨羽,關起門來,商討的第一件事,便是該如何聯合上奏,盡快推舉“賢明”的新太子人選。

他的悲傷,不過是一場給皇帝,給天下人看的,精彩絕倫的表演。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太傅林正德的府邸。

這位當朝大儒,三代帝師,也是少數幾個一直都公開支持太子葉玄的元老重臣。

當東宮的噩耗傳來時,據說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傅,當場一口心頭血噴出,直接病倒在了床上。他閉門謝客,誰也不見,只對外傳出了一句話:

“國之將傾,儲君被害,我這把風中殘燭的老骨頭,還有何用?!”

他的悲傷,是發自肺腑,震耳欲聾。

通過這一系列鮮活而真實的對比,一份清晰無比的京城勢力劃分圖,已經在陳忠的腦海中,也呈現在了讀者的面前。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又是那些可以團結和爭取的中間派,一目了然。

---

夜深人靜。

陳忠吹熄了燈,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屋。

他關好門窗,從懷中取出一疊白天收集到的、寫滿了各種情報的紙條。他沒有保留,而是借着月光,將這些情報的內容,一字不差地,深深記在自己的腦中。

然後,他劃亮火折子,將這些紙條一張張點燃,扔進銅盆裏,親眼看着它們化爲一捧漆黑的灰燼。

這個舉動,看似是在銷毀證據,毫無意義。

然而,這卻是他與太子殿下約定的,最安全的信號。

在距離京城三十裏外,一處早已廢棄的皇家別院的望樓上。

一道身披黑色鬥篷的身影,正靜靜地矗立在寒風中,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忽然,在皇宮東側的方位,一個幾乎無法被普通人察覺的、微弱的火光,連續閃爍了三次,隨即熄滅。

看到這個信號,那道身影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正是“死去”的太子,葉玄。

他迎着刺骨的寒風,輕聲自語,聲音仿佛能將這黑夜凍結:

“都跳出來了,很好。”

“既然你們都這麼喜歡演戲,那我就搭一個更大的台子,請你們……來唱一出亡國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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