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間。
一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寧晨思索了一會之後,越想越覺得可能。
而就在這時。
一名隨從走到寧晨身邊,壓低聲音躬身道:
“啓稟主公,陳勝此人我知道!”
“嗯?!”
“他原本是河南道人士,數年前,朝廷征召他們來河北道修築要塞,抵御契丹,然而開戰之後,契丹直接打的大魏大敗。”
“大敗後,朝廷聲稱大軍之所以慘敗,是因爲征發的陳勝等輔兵通敵叛國,/泄露軍機,所以陳勝等人,便被朝廷通緝,成了逃犯。”
“再然後,他們便只得在幽州占山爲王,公開造反!”
聽見這番話。
寧晨的臉上立刻就滿是驚愕與難以置信。
造反!
果然,哪怕換了個世界,這人還是造反了!
只是這造反的故事,雖然與寧晨熟知的歷史有些相似,但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寧晨思慮片刻。
抬頭看了眼面前的漢子,臉上露出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
“我們並非你口中的雙奶寨土匪。”
“此次前來,我也是想見一見你家大哥陳勝的,不知道可否代爲引薦?!”
“是嗎?!”
漢子明顯愣了愣。
但看眼前這幾十號人,似乎的確沒有敵意,便不禁放下了三分戒備,微微點頭。
這時。
後方的追兵們終於循着聲音,從密林間殺了出來。
可一行人剛露頭。
沒等開始桀桀桀的冷笑,就看見了寧晨及其身後的一衆隨從!
追兵見狀,當即大驚失色。
“壞了!”
“這幫人有人接應,快跑!”
言罷。
剛剛露頭的土匪們沒有半點猶豫,立即轉身,速度竟然比來時還要快一點的眨眼消失不見了!
寧晨看見這一幕,心裏邊多少有些無語。
“多謝壯士相助!”
“既然壯士要見我家大哥,就請跟我來吧,我們天雄寨就在北邊三十裏外,今天就能抵達!”
……
一路上。
漢子把被追殺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自從幽州等地的百姓,逃進燕山之中後,雖然性命是保住了,但也落在了各個山寨土匪頭子們的手中。
受壓迫的程度。
和之前在大魏治下幾乎沒什麼兩樣,甚至還猶有過之!
而衆多山寨裏,陳勝的天雄寨是個異類。
對於麾下的百姓非但不苛待,還庇護他們,不被其他山寨的土匪們劫掠。
事跡廣爲流傳後,自然有很多百姓來投靠陳勝。
這兩個孩子的親人,就是其中之二,但可惜的是逃亡投奔陳勝時,被別的山寨土匪給發現了,因此一路追殺。
“那這倆孩子的父母呢?!”
“死了。”
漢子吐出一口濁氣,面露慚愧之色。
“眼見逃不掉,就拜托我們兄弟三個幫他們把孩子給送出去,他們則留在原地,阻擋追兵。”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爹娘已經死了。”
寧晨聞言,頓時沉默了。
兩個時辰後。
翻越難行的山路,寧晨終於來到了天雄寨門口。
從外邊看上去,山寨的規模非常大。
裏邊房舍儼然,雖然有些破敗,但在這亂世當中,卻也算得上一個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一路走來。
道路兩邊的田地都被開墾。
一名名逃難至此的幽州百姓,在山寨的庇護下,過着勉強湊合的日子。
雖不富足。
但起碼沒有白白慘死在契丹蠻子的屠刀,與大魏朝廷的暴政之下。
不久之後。
寧晨如願以償的見到了天雄寨寨主,陳勝!
陳勝是個七尺高的魁梧漢子,身上肌肉虯結,頭上帶着黑褐色的頭巾。
一眼看上去。
就是那種爲人豪爽的反賊頭子的經典形象。
陳勝笑呵呵的迎上來。
待將寧晨請到議事堂中落座後,就親手給他倒了一杯涼開水。
“這位壯士,找在下所爲何事?”
寧晨接過涼開水,捧在手心中,微微一笑後並沒有先說明來意,而是反問道:
“聽說陳兄之所以造反,乃是因爲朝廷倒行逆施,黑的說成白的,將慘敗的罪過從自己身上擇的一幹二淨!”
“是……”
說起這個。
陳勝的臉色就迅速黑了下來。
他一拍桌案,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將朝廷的狗官全殺了的表情。
“朝廷簡直是可恨!”
“當初大戰,明明是他們吃了敗仗。”
“到頭來領軍的幾個將軍屁事沒有,反倒是我們這些勤勤懇懇的民夫和輔兵,成了造成朝廷大敗於契丹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朝廷,我也不至於聚衆造反。”
說道這裏。
陳勝便話語一頓,隨後嘆了口氣。
“其實造反便造反吧,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回頭路可走了。”
“況且造反之後,還有這麼多兄弟跟隨俺倆,而且這周遭五十裏內,上萬百姓都在俺們的庇護之下,沒了俺們,他們也活不成了。”
聞言。
寧晨心中感慨萬千。
汴京城中繁花似錦,達官貴人們驕奢淫逸,過着宛如天上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最底層的河北百姓呢?!
契丹蠻子來了,他們的田地被搶走了。
如果不逃到山林之間,就要被契丹蠻子擄回去當奴隸,男子當牛做馬,女子慘遭凌辱。
原本應當保護他們的大魏朝廷。
簡直就跟不存在一樣…甚至於非但不爲他們做些什麼,還要不斷的加稅,加稅!
到頭來。
保着他們在亂世當中苟活的。
竟然是大魏朝廷口中,無惡不赦的反賊!
“唉……”
寧晨默默的嘆了口氣。
“朝廷簡直爛透了!”
“一場慘敗,丟了燕雲十六州,百姓們流離失所,道路兩側全是餓死和被屠戮的百姓!”
“據我所知,吃了敗仗的河北邊軍總兵楚歸麓等人,什麼責罰都沒有,還繼續手掌大權,日子過得無比舒坦。”
“我剛從汴京過來。”
“來之前,上個月初五,楚歸麓的兒子大婚,光是掛在大街小巷上的紅色綢緞,都一下用了整整兩千匹!”
“最該死的人,沒死!”
“罪不該死的百姓們,卻死傷慘重!”
寧晨忽然站起來後上半身前傾,伸出雙手摁着桌案的兩側,看着陳勝,一字一頓道:
“陳兄,你可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陳勝沉默。
隨後他嘆了口氣,聲音低沉的咆哮道:
“因爲他們是世家子弟!”
“對!”
“他們出身門閥貴族,生下來便是榮華富貴,即便是吃了敗仗,也屁事沒有!”
“但是。”
“世上之人,誰不是一顆腦袋兩條腿?!”
“憑什麼他們是朝廷的總兵,是朝廷的將軍,憑什麼他們可以日子過得這麼滋潤,憑什麼他們可以在犯了錯後不受責罰!”
寧晨越說越激動。
而不知不覺間,聽見動靜而湊過來的山寨部衆們越來越多,以至於最後竟然把寧晨等人給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
“大家都是爹娘生的,憑什麼不一樣?!”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既然朝廷不給你們,不給河北百姓,不給天下人一個公道,爲什麼不能提刀殺進汴京,屠了這些罪魁禍首的全族!”
“爲什麼不砍下來他們的腦袋。”
“然後好好看一看,這些世家出身的高門子弟,到底和咱們這些草民,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