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損顏面，這話卻是左相親口說出來的，無論如何，李金玉做不到當堂反悔，再說，他根本不信，連六品官銜，都是皇上賜的墨子蕭能佐東籬這窮國十人致富。
遂當即提筆“刷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墨子蕭好似剛驚覺，自己此次是來謝恩的，當即雙膝跪倒，“子蕭特來謝聖上賜六品偏將之職，斷不會辜負聖上期望，謝主……”
“起來，起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垂簾後面的聲音急急打斷，“這麼一看，現在謝還早了點，待你坐上左相之位再來謝不遲。”
隨後，就聽得垂簾後面一聲咳嗽，甘公公將浮塵摔至臂彎處，向前走了幾步，“墨小公子，籤字畫押。”
墨子蕭微攏了眉頭，提起筆來籤字畫押，剛將筆遞過去，就聽見甘公公尖細悠揚的嗓音再次響起，“退朝！”
一場萬衆矚目、醞釀了多天的朝堂之爭，就在這看似玩笑的賭約中，落下帷幕，一衆臣工交頭接耳向殿外撤去。
無一不對那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的面孔側目，眼底都帶了驚豔之色。
“父親，子蕭甘願請罰。”待殿中只剩下墨玉和墨子蕭，墨子蕭垂頭走到父親面前。
祖母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難辭其咎。
“每月送一石米到蘭若寺給你祖母，拜上去，以表誠心。”墨玉恢復了不怒自威的關公臉。
一石米是一百二十五斤，也許背上去不是什麼難事兒，但是問題就在於，父親讓他……拜上去。
九九歸尊，所以蘭若寺從山底到寺院有九百九十九階台階，普通人是從兩邊甬道上去的，而拜上去，便意味着每階一拜。
背着一百二十五斤米，拜九百九十九拜……
墨子蕭怔然，隨後應下，“是，父親回府吧。”
墨玉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出了殿門，墨子蕭一路跟出來，見墨玉的馬是向着墨府的方向，才放下心來，打馬跟了上去。
看着墨家父子離開，一個着明黃錦袍的俊俏後生才從殿門外漸漸淡出了身影，他雙手背後，皺着眉毛向後問道，“太傅，你不覺得父皇對這個墨家小公子有些特別嗎?”
“太子觀察纖悉無遺，實乃東籬國民之萬幸，老夫私以爲只是皇上對墨家的一種籠絡手段，既給了墨家面子，又心裏篤定墨子蕭根本做不到，還解決了朝堂之爭，豈不是一石三鳥。爲國君者，首先要攪的一手好泥水。”
太傅趁機，準備給太子上一課爲君之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太子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睛說道。
“太子說的是。”太傅倒是好說話，隨即也點了點頭，又加道，“上官府三小姐已經十八歲，太子有何打算。”
“東籬國窮，蘇家那粗腿肯定是要抱了，且再等等，本宮再確定如何拿捏吧。”太子眯着眼睛看向遠方，那裏是他的野心和江山社稷。
這裏的粗腿，即指的是大錢財，又指的是粗鄙。
“太子知人善任，能屈能伸，爲江山穩固，甘娶商賈之女，當真讓老夫放心。”太傅一番誇贊，自己先笑了個滿臉褶子。
太子轉回頭來，“那女人暫且不提，父皇自從上次醒來，心思語法難以琢磨，所以墨子蕭的事情倒值得重視起來，太傅可有何妙計。”
太傅渾濁的琥珀黃眼球一轉，覆在太子耳邊。
少卿，太子握着太傅的手，“到不論父皇在其他事情上待我如何，卻當真給我選了個極其貼心的太傅，本宮他日登基，定不忘太傅提攜栽培。”
“傳業授道，佐太子步步登高，本就是老夫的職責所在。”話雖這麼說，太傅的得意卻就在眼角周圍堆起的紋路裏。
翌日一大早，帝京的鎏金大街上便比肩接踵，人山人海，且每隔半刻鍾便是排山倒海之勢的呼聲。
每到這個時刻，滿大街的人瘋狂地埋頭在地上撿東西，甚至搶了起來，還發生了幾起踩踏事件。
那呼聲過了兩波之後，大街上便傳出了小孩子的哭聲，和怨聲載道，卻又久久不肯散去。
臨街的茶樓裏，也是人聲鼎沸，坐的都是清高人物，不乏文人異士，也有朝中官員，大多是聽說鎏金大街上的狀況而特地趕過來的。
今兒的鎏金大街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吸引力，是因爲此刻正發生着一件聞所未聞的事兒——有人在當街撒錢。
看着大街上亂作一團，茶樓裏議論聲四起。
“這撒銅板的，是什麼人？”
“聽說是墨府小公子所爲。”
“這麼當街撒，得多少錢，墨府的財庫莫非比國庫還充盈不成。”
“他真是想當官想瘋了！”
“哼，原來這就是他佐人致富的法子，真是荒謬！”
已經有人摔杯而去。
不肖一會兒功夫，墨子蕭與左相打賭，佐人致富，然後可得封一品的消息不脛而走，不但茶樓裏的人都知道了，連下面正在等着搶銅板的人也聽了個大概。
話經過多人之後，總有紕漏，但是“墨子蕭”“佐人致富”“官至一品”“當街撒錢”這幾個關鍵字是傳遍了大街小巷了。
所以，那些在大街上等着撿銀子的人，一邊防着別人搶的比自己多，一邊嘟囔着罵墨子蕭不務正業。
鎏金大街上，新開的杏花苑三樓平台上，太子正笑意盈盈地俯瞰一切。
“殿下，您這招實在是高，從此之後，墨子蕭官不支持，民不待見，就等同於完全封上了他的後路。”站在太子旁邊的臉上有一塊黑痣的青年男子一臉諂媚，“只是您爲何要讓墨子蕭來見您呢？”
“他不露臉，如何讓人深信始作俑者是他呢?”太子大笑了兩聲，心情大好。
“太子高明。”黑痣男忙一拱手，隨後伸頭向下一看，“墨子蕭來了，屬下告退。”
墨子蕭上了杏花苑三樓平台的時候，太子正遣了身邊侍候的女子。
太子事故，喜自作聰明，掌控人心，墨子蕭素來不喜，而且此前也無交集，所以話不多說，一抱拳，“不知太子今日找我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