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映照着燕京城頭破碎的旌旗。
剛剛經歷血戰的城牆上,宋江正與盧俊義、吳用巡視城防,忽見一隊錦衣騎士簇擁着一名宣旨太監疾馳而來。
“聖旨到——宋江接旨——”
那太監勒住馬,居高臨下地掃視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尖細的嗓音帶着幾分不耐。
“諮爾宋江,克復燕京,忠勇可嘉。然梁山餘孽史進,凶頑復叛,荼毒州府,實乃心腹之患。着爾即刻率得勝之師,南下征剿,犁庭掃穴,以絕後患。欽此——”
太監念完,卻不急於交付聖旨,反而慢悠悠地撣了撣衣袖:“宋先鋒,咱家這一路快馬加鞭,可是累壞了好幾匹好馬啊。”
宋江最是會撒錢,不然他“及時雨”的綽號從何而來?立即領會其中深意,忙陪笑道:“公公辛苦。下官已在後堂備下薄禮,還請公公笑納。”
太監這才滿意地眯起眼,將聖旨遞出。就在宋江雙手接過聖旨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報——!”
只見關勝、呼延灼二人渾身浴血,快步奔上城樓。
關勝拱手,聲音嘶啞:
“哥哥,傷亡清點完畢。此戰……陣亡六千弟兄,傷者逾萬,其中兩千弟兄...終身殘疾。”
這個數字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太監卻只是輕哼一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宋先鋒,速速整軍南下,莫要讓官家久等。”說罷,在一衆將領憤怒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太監剛走,吳用便急步上前,壓低聲音:“哥哥,真要此時南下攻打梁山嗎?”
“朝廷旨意,豈容置疑?”宋江起身,小心翼翼撣去袍服上的塵土,目光銳利地看向南方。
“可兄弟們血戰方歇,傷亡如此慘重,人困馬乏,朝廷封賞未見分文,此刻便調頭攻打昔日兄弟,軍心恐怕……”吳用眉頭緊鎖,“史進雖另立山頭,終究是……”
“軍師!”宋江厲聲打斷,隨即又放緩語氣,語重心長,“朝廷賞賜,豈會虧待功臣?不過是早晚之事。你要替爲兄安撫衆兄弟,切莫因小利而忘大義!至於休整——”他遙指南下官道,“這一路行軍,不正是休整?”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痛心之色,語氣卻斬釘截鐵:“至於史進等人,攻城略地,對抗天兵,早已背叛梁山‘忠義’之本!他們不再是我們的兄弟,而是朝廷的逆賊,是我等的敵人!若念舊情,反倒害了他們,唯有擒拿歸案,或可求陛下網開一面。”
吳用看着宋江那混雜着狂熱與決絕的側臉,手中羽扇無力垂下,千般算計化作一聲長嘆:“小弟……明白了。”
三日後,一支疲憊卻龐大的軍隊拖着沉重步伐,離開尚未暖熱的燕京故地,旌旗南指。
幾乎在同一時間,大名府外新開的“朱記酒店”後院,一只信鴿沖天而起,直撲梁山方向。
史進汲取了劉韐大軍壓境時才得軍報的教訓,更預判朝廷下一步必遣宋江這支“梁山舊部“前來征討。
大敗劉韐後,他即刻遣朱貴、朱富這二位開酒店的行家,攜重金潛入北方重鎮大名府,建立前哨。
此刻,這步暗棋顯效神速。
聚義廳內,史進將朱貴傳回的密信傳閱衆頭領,聲音沉靜如鐵:
“諸位兄弟,宋江……來了,領着梁山的兄弟殺回來了。”
他目光掃過公孫勝、林沖、魯智深、武鬆、楊志、阮氏三雄等一衆老兄弟和尚未正式加入梁山,但也被邀請來參加會議的嶽飛臉龐上。
“這一戰,看來是避無可避。大家說說吧,此戰咱們該如何應對啊?”
朱武道:“這一回咱們不能再退到獨龍崗上和宋江廝殺了,獨龍崗的地形他太熟悉了。”
公孫勝道:“梁山水泊的他也熟悉,李俊、張橫、張順、童威、童猛也都是水戰的高手,這……這一戰只怕是不好打啊,無論誰勝誰負,最後都是兩敗俱傷,這可就讓朝廷撿了大便宜了!”
魯智深叫道:“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灑家決不讓宋江再玷污這聚義廳!”
史進見魯智深有些動怒,道:“魯師兄,衆位兄弟,小弟有個辦法,既能擊退宋江,又能不使兄弟們兩敗俱傷。”
魯智深道:“既然你有辦法爲何不早些說出來,害得灑家幹着急。說說說,別賣關子了。”
朱武忍不住問道:“這世間還有這樣的辦法?”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史進的臉上,就是嶽飛都目不轉睛的看着史進。
史進迎着衆人的目光,從容不迫地開口:“我這個辦法的第一步,需請魯智深師兄和武鬆都頭,即刻點齊一千心腹精銳,人不解甲,馬不離鞍,卻要偃旗息鼓,不動聲色,連夜出發,重返二龍山。”
“什麼?!”武鬆聞言,劍眉驟然鎖緊,按着戒刀的手背青筋微露,“大郎,你這是什麼意思?大戰在即,卻要調我與魯師兄走?莫非是要我等做那怯戰先逃的懦夫不成!”他性情剛烈,此言一出,臉上已現出幾分不悅之色。
史進道:“武都頭,不要急,這是第一步。”
公孫勝問道:“第二步是什麼?”
史進伸出兩根手指,沉聲道:“第二步,立刻放棄我軍先前攻占的所有城池——東平、東昌、濟州,乃至剛剛拿下的兗州、濮州,將倉廒中的所有糧秣、軍械,以及全部人馬,火速收縮,集中到梁山本寨!”
“什麼?!”
此言一出,滿座愕然。
方才魯智深、武鬆被派往二龍山已讓人不解,如今竟要主動放棄所有浴血奮戰打下的基業?
“不可!”楊志霍然起身,他面容本就因胎記而顯冷峻,此刻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大郎!東平、濟州諸城,皆是兄弟們舍生忘死,用多少性命填出來的!每一寸城磚都浸透着梁山兄弟的血!豈能……豈能如此輕言放棄?這無異於自斷臂膀,未戰先怯!”
嶽飛緊鎖眉頭,忍不住憂心忡忡地補充道:“寨主,棄城不難,可城中的百姓怎麼辦?大軍一走,那些被分了地了豪紳必然跟着宋江卷土重來,他們豈會放過那些曾分得田地、擁護我梁山的鄉民?屆時必然是一場血腥清算!梁山人馬一走了之,豈非陷他們於死地?這……這與‘代天撫民’的宗旨背道而馳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史進,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劉唐更是急得抓耳撓腮,猛地跳將起來,臉上那道朱砂胎記都仿佛更紅了幾分,他嘶聲道:“大郎,俺劉唐是個粗人,不懂那些彎彎繞!但俺知道,宋江那廝不仁,就休怪我等不義!咱們就該依托城池,節節抵抗,讓他每進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價!這般不戰而退,將大片土地拱手相讓,豈不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弟兄們心裏這口惡氣,如何能平?!”
一時間,聚義廳內群情洶涌,質疑、不解、憤懣的情緒交織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