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核查組成立後的第七日,巳時初刻,文華殿東暖閣。

這裏是聯合核查組的臨時辦公處。三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呈品字形擺放,戶部、吏部、都察院各占一案,案上堆滿了從戶部調來的江南漕運賬冊。七名官員分坐案後,各自翻閱着賬本,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在靜謐的暖閣中格外清晰。

沈硯坐在都察院一案的末位。這是徐階爲他爭取的位置——名義上屬於都察院派出的核查官員,實際上卻孤立無援。都察院此番派來的兩位御史,一位是年過五旬、即將致仕的右副都御史李文淵,整日捧着茶盞打盹;另一位是剛提拔不久的監察御史趙明誠,不過三十出頭,卻已學會了官場那套圓滑,對沈硯客氣而疏遠。

戶部派來的是張承業本人,外加一名戶部清吏司主事。吏部則是周顯的門生、考功司郎中鄭鈞,以及一名員外郎。如此陣容,任誰都看得出其中意味——除了沈硯,其餘六人要麼是周顯一系,要麼是明哲保身、不願得罪周顯的老好人。

“沈修撰,”張承業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手中拿着一本賬冊,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你前日在朝堂上所言天啓二十年秋的那處疑點,經本官這幾日反復核查,確系書吏抄錄時的筆誤。”

他示意身旁的主事將一本厚厚的原始記錄簿遞過來:“這是戶部天啓二十年九月至十二月的《漕運每日進出登記原簿》,上面清楚記載,當年秋季實際起運糧米爲三萬七千石,與分賬一致。而總賬上寫三萬九千石,乃是年終匯總時,書吏將秋季與冬季部分數字混淆所致。”

沈硯接過那本原簿。紙張已經泛黃,邊緣磨損,看起來確實有些年頭。他翻到天啓二十年九月初十那一頁,上面果然寫着“發糧三萬七千石,船隊編號丙寅七至丙寅二十三”。

“這原簿……”沈硯仔細查看墨跡、紙張、裝訂線,“爲何此前調閱賬冊時不曾見?”

“原簿按戶部規例,存放於另一庫房。”張承業從容道,“若非沈修撰堅持要核實,本官也不會特意調取。畢竟這些都是原始記錄,調閱手續繁瑣,且易損壞。”

鄭鈞此時也開口了,語氣中帶着幾分前輩的教誨:“沈修撰,查案需細致,這是對的。但也要體諒實務之難。戶部每年經手賬目數以百萬計,書吏日夜抄錄,偶有疏漏,實屬難免。若因此便疑心造假貪腐,恐寒了辦事官員的心。”

趙明誠在一旁點頭附和:“鄭郎中言之有理。下官這幾日也在想,那收據編號重復之事,或許真是書吏疏忽。畢竟編號皆是手寫,一日要寫數十張,難免眼花。”

沈硯握着那本原簿,指尖冰涼。他知道這原簿很可能是僞造的——紙張可以故意做舊,墨跡可以調制,甚至連裝訂線都可以換成磨損的舊線。但他拿不出證據。他要如何證明,這本“看起來”很舊的原簿,其實是不久前才僞造出來的?

更可怕的是張承業、鄭鈞、趙明誠三人的配合。他們一個拿出“證據”,一個講“情理”,一個說“體諒”,層層遞進,將沈硯查出的疑點輕描淡寫地化解。而那位老御史李文淵,此時正靠在椅背上,發出輕微的鼾聲。

“那麼,”沈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天啓二十一年那筆五萬兩的修繕款呢?蘇州段運河至今淤塞,這筆款項究竟用在了何處?”

張承業早有準備,從另一摞文書中抽出一份:“這是當年工部與蘇州府衙往來的文書抄件。五萬兩修繕款確已撥付蘇州府,用於購置石料、雇傭民夫。至於運河爲何依舊淤塞……”他嘆了口氣,“據蘇州府報,當年夏季暴雨,新修堤壩多處沖毀,石料損失大半,工程遂停滯。此事工部也有記錄,沈修撰若不信,可調閱工部檔案。”

又是一套完美的說辭。天災,人力不可抗,款項“確已撥付”,工程“確實開展”,只是“不幸”被暴雨毀了。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沈硯感到一陣無力。他面對的不僅是一兩個貪腐官員,而是一整套早已編織好的防護網。每一條線索,每一個疑點,都有人準備好了說辭、文書甚至“證據”來應對。在這間暖閣裏,真理不再取決於事實,而取決於誰準備得更充分,誰說得更圓滑。

“至於運輸日期的問題,”鄭鈞接過話頭,語氣更加溫和,像是老師在教導學生,“沈修撰,你久居翰林院,或許不知,漕運船只若遇順風,晝夜兼程,確實可能三日抵京。天啓二十二年四月,據兵部《各地氣候錄》記載,江淮一帶連續三日刮強勁東南風,船隊借風而行,縮短航程,這並非不可能。”

他說着,從袖中取出一份抄錄紙:“這是下官昨日特意去兵部查的氣候記錄抄件,沈修撰請看。”

沈硯接過抄錄紙。上面確實寫着“天啓二十二年四月初十至十二,江淮東南風,風力三級至四級”。字跡工整,蓋有兵部司務廳的藍色戳記。

一切都天衣無縫。

暖閣內重歸寂靜。張承業端起茶盞,輕輕吹着水面上的浮葉;鄭鈞整理着案上的文書,神色從容;趙明誠低頭翻閱賬冊,偶爾提筆記錄。只有沈硯僵坐在那裏,手中的抄錄紙仿佛有千斤重。

他知道,這場核查已經變成了一場戲。一場演給皇帝看,也演給朝臣們看的戲。核查組會用這一個月的時間,“認真”復核每一條疑點,然後“發現”它們都是誤會、疏忽、巧合。最後呈給皇帝的,將是一份“賬目雖有瑕疵,但無系統性貪腐”的結論。而沈硯,將成爲那個年輕氣盛、小題大做、差點冤枉好官的莽撞修撰。

“今日就先到這裏吧。”張承業放下茶盞,站起身,“午時了,諸位先用膳,未時再繼續。”

官員們陸續起身。鄭鈞走過沈硯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沈修撰,你還年輕,來日方長。有些事,不必太過執着。”

沈硯沒有回應。他坐在原位,看着官員們魚貫而出,暖閣內只剩下他和那位仍在打盹的老御史李文淵。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五月的蟬鳴隱隱傳來,聒噪而綿長。沈硯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不能就這樣認輸。

他睜開眼,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張承業他們可以準備說辭、僞造文書、編造理由,但他們無法抹去所有痕跡。天啓二十二年那些重復登記的運輸記錄,同一批糧米、同一船只編號,卻在不同日期被登記兩次——這絕不是“順風”能解釋的。那些塗改的墨跡,那些重復的頁碼,那些矛盾的數字,它們確實存在,就在那些賬冊上。

沈硯站起身,走到戶部那案前。張承業等人已經離開,但賬冊還堆在案上。他快速翻找,找到了天啓二十二年四月的分賬冊,翻開記錄重復運輸的那幾頁。

墨跡、筆跡、紙張……他仔細查看每一個細節。忽然,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頁的邊緣——那裏有一道極淺的折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而同一本賬冊的其他頁面,都沒有這樣的折痕。

爲什麼唯獨這一頁有折痕?

沈硯的心跳加快了。他迅速翻看其他幾處疑點所在的頁面,發現凡是數字有塗改、編號有重復的地方,頁面邊緣幾乎都有類似的輕微折痕,或者紙張的色澤、厚度與其他頁面有細微差異。

這不是偶然。

這些頁面很可能是後來替換進去的!真正的原始頁面被抽走,換上了僞造的頁面。但僞造者百密一疏,在替換時留下了痕跡——也許是因爲匆忙,也許是因爲紙張新舊略有不同,也許是因爲裝訂時的手法差異。

沈硯的手微微顫抖。他需要證據,更確鑿的證據。但這些賬冊不能帶走,他必須想辦法記錄下這些發現。

“李大人。”他轉身走向還在打盹的李文淵。

老御史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珠看向沈硯:“嗯?”

“下官想請教,”沈硯壓低聲音,“若賬冊中有頁面疑似後來替換,該如何驗證?”

李文淵眯起眼睛,看了沈硯許久,才慢吞吞地說:“替換頁面……無非兩種法子。一是拆開重訂,那裝訂線必有鬆動或新痕;二是直接夾入,那紙張大小、厚薄必有差異。”他頓了頓,“不過沈修撰,老朽勸你一句,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下官明白。”沈硯躬身,“謝李大人指點。”

他回到案前,開始仔細檢查那些疑點頁面的裝訂線。果然,有幾處的線繩顏色略新,線孔邊緣的紙張有細微的撕裂痕跡,不像其他頁面那樣自然磨損。

還有紙張——沈硯將賬冊對着陽光,仔細觀察紙張的透光性。那些有折痕、有疑點的頁面,透光度與其他頁面略有不同,紙質似乎更薄一些。

他強壓住心中的激動,取過紙筆,開始記錄:天啓二十年秋第二十三頁,裝訂線新,線孔有撕裂;天啓二十一年修繕款記錄頁,紙張偏薄,透光度高;天啓二十二年四月重復運輸頁,邊緣折痕,紙質差異……

正記錄間,門外傳來腳步聲。沈硯迅速收起紙筆,坐回原位,裝作仍在翻閱賬冊。

進來的是個小太監,不過十四五歲年紀,手裏提着一個食盒:“各位大人,御膳房送點心來了。”

沈硯這才注意到,已經過了午時。小太監將食盒放在中間的案上,打開盒蓋,裏面是幾碟精致的糕點:荷花酥、棗泥糕、豌豆黃,還有一壺溫着的杏仁茶。

“陛下吩咐,核查組諸位大人辛苦,特賜點心。”小太監聲音稚嫩,舉止卻規矩,“請大人慢用。”

沈硯心中一動。皇帝特意賜點心?是單純的體恤臣子,還是另有深意?

小太監擺好點心,卻沒有立刻離開。他走到沈硯案前,躬身道:“沈修撰,陛下口諭,請您未時三刻至乾清宮西暖閣見駕。”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暖閣中,足夠清晰。

打盹的李文淵睜開了眼。剛走進暖閣的張承業、鄭鈞等人,也停在門口,神色各異。

“臣遵旨。”沈硯起身拱手。

小太監行了禮,退了出去。暖閣內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

張承業臉上重新堆起笑容:“沈修撰深受陛下器重,可喜可賀。”但那笑容未達眼底。

鄭鈞也道:“陛下單獨召見,必是要親自詢問核查進展。沈修撰可要好好稟報。”

話中有話。

沈硯平靜地拱手:“下官自當如實稟報。”

未時二刻,沈硯提前離開文華殿,向乾清宮走去。

五月的宮城,草木蔥蘢。御道兩側的槐樹投下濃密的綠蔭,蟬鳴在樹梢間此起彼伏。沈硯走在青石道上,心中反復思量。

皇帝爲何單獨召見他?是要聽真實的核查進展,還是已經相信了周顯一黨的說辭,準備敲打他這個“不懂事”的年輕官員?又或者……是想從他這裏聽到不同的聲音?

乾清宮西暖閣是皇帝日常批閱奏章、召見近臣的地方。沈硯在宮門外等候通報時,看見幾名官員從裏面出來,爲首的是內閣次輔楊廷和,後面跟着工部、兵部的尚書。衆人面色凝重,低聲交談着什麼,見到沈硯,只是微微點頭,便匆匆離去。

“沈修撰,陛下宣您進去。”當值太監掀開簾子。

沈硯整了整衣冠,躬身入內。

暖閣不大,布置簡雅。北面靠牆是一張紫檀木御案,上面堆滿了奏章;東面是一排書架,陳列着經史子集;西面窗下擺着兩張黃花梨木椅,中間一張小幾。蕭曜沒有坐在御案後,而是站在西窗前,背對着門口,望着窗外的庭院。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沒有戴冠,只用一根玉簪束發。背影在午後的光線中,顯得挺拔而孤峭。

“臣翰林院修撰沈硯,叩見陛下。”沈硯跪下行禮。

“起來吧。”蕭曜沒有轉身,聲音平淡,“賜座。”

太監搬來一個繡墩,放在御案下方。沈硯謝恩坐下,垂首等待。

許久,蕭曜才緩緩轉過身。他的面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格外清晰,深不見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核查組進展如何?”蕭曜在御案後坐下,隨手拿起一份奏章,卻沒有翻開。

“回陛下,”沈硯斟酌着措辭,“目前仍在逐條復核賬目疑點。戶部張侍郎調出了天啓二十年的漕運原簿,稱總賬與分賬差異系書吏筆誤;工部文書顯示,修繕款確已撥付蘇州府,工程因暴雨停滯;兵部氣候記錄證實,天啓二十二年四月確有連續三日東南風,或可解釋運輸日期過短。”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皇帝:“但這些解釋,臣以爲尚存疑點。”

“哦?”蕭曜放下奏章,“說來聽聽。”

沈硯從袖中取出午間記錄的紙頁,雙手呈上:“臣今日發現,賬冊中所有疑點所在的頁面,裝訂線、紙張質地、邊緣痕跡,皆與其他頁面有細微差異。疑似……後來替換。”

太監接過紙頁,放在御案上。

蕭曜垂目掃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重新拿起那份奏章,這一次,翻開了。

暖閣內安靜得能聽見銅漏滴水的聲響。一滴,又一滴,緩慢而規律。

許久,蕭曜才開口,聲音依然平淡:“沈卿,你可知這朝堂之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江南漕運的案子?”

沈硯一怔:“臣……不知。”

“至少三十雙。”蕭曜的目光依然落在奏章上,“周顯一黨自不必說。內閣三位大學士,楊廷和保持中立,另外兩位各有心思。六部之中,戶部、吏部已卷入,工部、兵部被借調文書,心中必有計較。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已有五道上疏,或言查案過苛恐傷國本,或稱賬目瑕疵在所難免。甚至連宮中的幾位老太妃,都曾派人遞話,說漕運牽扯皇親國戚,宜緩不宜急。”

他抬起頭,看向沈硯:“而你,只有一雙眼睛。”

沈硯感到喉嚨發幹:“臣……明白。”

“你不明白。”蕭曜輕輕搖頭,合上奏章,“你若明白,就不會在朝堂之上,將那些疑點和盤托出;你若明白,就不會在核查組中,繼續追查那些頁面痕跡。”

沈硯的心沉了下去。皇帝這是……在責怪他莽撞?

但蕭曜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皇帝的聲音略微緩和,“也正因爲你不明白,朕才能看到那些賬冊的破綻,才能聽到那些頁面有替換痕跡。”

沈硯猛地抬頭。

蕭曜從御案抽屜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冊子,讓太監遞給沈硯:“這是朕安插在戶部的人,這七日暗中查到的。你看看。”

沈硯雙手接過。冊子不過十來頁,上面用蠅頭小楷記錄着:

“天啓二十年十月,戶部庫房夜有動靜,當值書吏王三被調離……”

“天啓二十一年修繕款撥付後三月,蘇州知府李贄之侄在京購置宅院三處……”

“漕運總督府掌書記劉文正,天啓二十二年納第四房妾,聘禮中有南海明珠一串,價逾千兩……”

“戶部清吏司主事趙安,近半年頻繁出入城西‘寶通銀號’……”

一條條,一件件,雖無直接證據,卻勾勒出一張龐大的利益網絡。而這張網絡的中心,隱約指向周顯,卻又不止周顯。

“陛下早已……”沈硯的聲音有些發顫。

“朕早就知道江南漕運有問題。”蕭曜的語氣依然平靜,卻透着一股寒意,“但知道問題,和解決問題,是兩回事。周顯在朝經營二十年,門生故吏遍布六部,宮中亦有耳目。若貿然動手,牽一發而動全身,朝局動蕩,絕非社稷之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沈硯:“所以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夠鋒利,卻又不會引起太多警覺的刀。沈卿,你明白嗎?”

沈硯握着那份冊子,手心滲出細汗。他明白了。

皇帝早就想動周顯,動漕運貪腐集團。但他不能親自下場,因爲皇帝一旦表態,就是決戰,再無轉圜餘地。他需要一個沖鋒陷陣的人,一個能夠撕開缺口的人。而沈硯,就是那把刀。

朝堂上的爭論,核查組的戲碼,甚至言官們的附和,皇帝都看在眼裏。但他不阻止,不表態,因爲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他要讓周顯一黨放鬆警惕,要讓他們以爲能夠控制局面,要讓他們在自以爲安全的時候,露出更多的破綻。

而沈硯的任務,就是繼續查,繼續追,繼續做那個“不懂事”的年輕官員。他查得越認真,周顯一黨就需要編造更多的謊言,動用更多的資源,露出更多的馬腳。

“這份冊子,”蕭曜轉過身,目光如炬,“你收好。裏面的線索,可以追,但要小心,不可打草驚蛇。核查組那邊,該質疑的繼續質疑,該記錄的繼續記錄。張承業他們給你的解釋,你可以表面接受,但暗中要查實。”

“至於那些替換頁面的痕跡……”皇帝頓了頓,“你可以‘偶然’發現,可以‘不小心’說漏嘴,但不能作爲主要證據呈上。因爲那會逼他們狗急跳牆。”

沈硯深吸一口氣,起身跪地:“臣……遵旨。”

他終於窺見了帝王之術的一角。那不是簡單的善惡對決,而是復雜的權衡與布局。皇帝在下一盤大棋,而他,是一枚棋子,也是一把刀。他要做的,不是盲目沖鋒,而是精確地刺向該刺的位置。

“起來吧。”蕭曜的聲音恢復了平淡,“未時快過了,你該回文華殿了。記住,今日召見,只是尋常問話。朕關心核查進展,叮囑你認真辦事,如此而已。”

“臣明白。”

沈硯退出暖閣時,夕陽已經開始西斜。金色的陽光灑在乾清宮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走在宮道上,腳步依然沉穩,但心境已全然不同。

原來,皇帝不是不知道。原來,那些言官的顛倒黑白,那些核查組的敷衍了事,皇帝都看在眼裏。原來,他所有的堅持和挫敗,都在皇帝的計算之中。

這讓他感到一種復雜的情緒——既有被利用的不適,也有得知並非孤軍奮戰的釋然,更有肩負重任的沉重。

回到文華殿東暖閣時,張承業等人已經回來,正在討論着什麼。見沈硯進門,討論聲戛然而止。

“沈修撰回來了。”鄭鈞笑道,“陛下召見,所爲何事啊?”

“陛下關心核查進展,叮囑臣認真辦事。”沈硯平靜地回答,在案前坐下,重新翻開賬冊。

張承業與鄭鈞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再問。

暖閣內再次響起翻動紙頁的聲音。沈硯看着賬冊上那些疑點頁面,看着那些細微的痕跡,心中卻已有了不同的打算。

皇帝要他做一把刀,他就做一把刀。但刀要怎麼用,刺向哪裏,他需要更謹慎地思考。那些替換頁面的痕跡,那些冊子上的線索,他要如何利用,才能既撕開缺口,又不至於讓自己過早暴露?

窗外的蟬鳴依然聒噪。五月的風吹進暖閣,翻動了案上的紙頁。沈硯提筆,在空白紙上寫下一行字:

“天啓二十二年四月,重復運輸記錄,疑套取補貼。需查船隊編號丙寅七至丙寅二十三,實際承運人、收貨人、沿途關卡記錄。”

他寫得很慢,字跡工整。這一次,他不只要查賬冊上的數字,還要查數字背後的人,查那些船只、那些糧米、那些銀兩,究竟流向了何處。

而這一切,都要在周顯一黨的眼皮底下進行。

沈硯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夕陽將雲層染成絢爛的金紅色,美得驚心動魄。他知道,這場鬥爭才剛剛進入最微妙的階段——皇帝在布局,周顯在防守,而他,要在刀尖上行走,既要刺傷敵人,又要保全自己。

暖閣內的燭火被依次點燃,昏黃的光暈照亮了每一張專注或敷衍的面孔。漫長的下午還在繼續,而沈硯知道,更漫長的夜晚,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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