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轎車平穩地駛離柳家別墅區。
顧辰坐在後排，姿態放鬆地靠着椅背，那份籤好字的離婚協議，被他放在最貼近心髒的內側口袋裏，隔着一層布料，仿佛還能感受到紙張的棱角。
車剛開出不遠。
“嗚——嗚——”
一陣刺耳尖銳的警報聲由遠及近，一輛救護車閃着紅藍交錯的燈光，與他們的車擦肩而過，呼嘯着朝着柳家別墅的方向沖去。
駕駛座上，張律師通過後視鏡，緊張地看了一眼那輛救護車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後座上面無表情的顧辰。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手心滿是冷汗。
顧辰的目光也隨着那輛救護車移動，直到它消失在視野盡頭。
他臉上沒有任何意外。
反而嘴上露出了微笑。
“第一人民醫院麼……”
他輕聲呢喃，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預知的結果。
“選的地方，還不錯。”
張律師的心髒還因爲剛才那句“五十億”而狂跳不止。
此刻看到救護車，他那根緊繃的神經幾乎要當場斷裂。
“顧……顧總！”他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們……他們這是又想耍什麼花招了？！”
“柳太太她……她不會真的出什麼事了吧？萬一……萬一……”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顧辰今天就徹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能出什麼事？”顧辰淡淡地反問。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卻沒有點燃，只是放在指間無意識地轉動着。
“你也看到了，柳如煙暈倒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八卦新聞。
“我猜，現在第一人民醫院的門口，應該已經有記者在等我了。”
他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們想把我塑造成一個因爲離婚財產糾紛，就對懷孕妻子惡語相向，甚至暴力相逼，最終把人活活逼進醫院的暴力狂。”
“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張律師聽到這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方向盤都差點打滑。
“什麼？！”他失聲驚呼：
“這……這太惡毒了！這種新聞一旦發酵，對您的聲譽……那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作爲律師，他太清楚輿論這把刀有多鋒利了。
一旦顧辰暴力狂的形象被坐實，別說分財產了，他會在整個S市都寸步難行，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顧總，我們得馬上發聲明澄清！我們必須……”
“慌什麼。”
顧辰冷冷地打斷了他。
那兩個字，帶着一種仿佛能凍結空氣的強大氣場，瞬間讓張律師後面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從後視鏡裏，看到顧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裏面沒有絲毫的慌亂。
只有棋手在掌控全局時，那種冰冷的、帶着一絲殘忍的興奮。
“他們有他們的玩法。”
“我們有我們的。”
顧辰終於將那支煙叼在嘴裏，側頭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現在送我去第一人民醫院。”
“開慢一點。”
他補充道。
“至少……讓他們先演一會兒。”
張律師愣住了。
開慢一點？
讓他們先演一會兒？
這是什麼操作？
火都燒到眉毛了，不趕緊去滅火，還等着火勢再大一點？
他完全無法理解。
但他不敢問，也不敢違抗。
因爲此刻的顧辰，讓他從心底裏感到一種源於食物鏈頂端的恐懼。
張律師只能咽了口唾沫，將車速緩緩放慢，匯入了城市的車流中。
後座上，顧辰沒有再說話。
他從另一個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款式老舊、平日裏從不使用的手機。
開機。
屏幕亮起。
他翻出一個從未存過名字、只用一串亂碼代替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
這個號碼，是他幾年前布下的一顆閒棋。
某家在S市頗具影響力，但一直被柳家御用媒體死死壓了一頭的“對手”。
他慢條斯理地打下一行字。
【想不想要一個能讓你們對手吃癟的獨家猛料？】
【柳氏集團繼承人存在重大爭議，世紀豪門大戲即將上演。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室門口，直播正在進行中。】
【信不信由你。】
發送。
刪除。
關機。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做完之後，他便將手機重新扔回口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重新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假寐。
可他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柳如煙。
柳家。
你們以爲，只有你們會利用媒體麼？
既然想把戲台子搭起來。
那觀衆……自然是越多越好。
……
半小時後。
S市第一人民醫院。
急診大樓門口，早已亂成了一片。
十幾家媒體的長槍短炮，將入口圍得水泄不通，閃光燈像是不要錢一樣瘋狂地閃爍着。
柳家的御用記者，王記者，此刻正牢牢占據着C位。
他將話筒小心翼翼地遞到了柳母的嘴邊。
鏡頭之下，柳母穿着一身未來得及更換的華貴套裙，妝容卻早已哭花，頭發凌亂，看上去狼狽又悲戚。
她整個人癱軟在柳子昂的懷裏，上氣不接下氣，仿佛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柳夫人！請問柳總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有傳聞說，是顧先生逼迫柳總離婚，才導致她情緒激動暈倒的，這是真的嗎？！”
面對着一個個尖銳的問題。
柳母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瘋狂地涌了出來。
她對着鏡頭，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那可憐的女兒啊……”
她的聲音沙啞，充滿了絕望，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還懷着身孕啊……她那麼愛他……那個瘋子……那個暴力狂……怎麼能下得去手啊！”
“就爲了那點錢……他就要逼死我們全家……活活把我女兒……”
柳母哭得幾近昏厥，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剩下讓人心碎的抽泣。
那悲痛欲絕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憫。
一個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對懷孕妻子暴力相向的鳳凰男。
一個深愛丈夫、卻慘遭背叛、被逼流產的豪門孕妻。
多麼勁爆！
多麼有話題度！
在場的記者們，一個個都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眼睛裏放着興奮的光。
他們知道，明天的頭條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