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塗着鮮紅蔻丹的指甲，帶着一股腥風，離顧辰的臉頰不足三寸。
“小心！”
張律師的尖叫聲和他的動作一樣，充滿了驚惶。
他幾乎是憑借着求生的本能，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箭步橫在了顧辰身前。
“砰！”
柳母那用盡了全身力氣的撲勢，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張律師身上。
張律師一個踉蹌，被撞得連退兩步，胸口一陣發悶，幾乎喘不上氣。
他不是什麼練家子，只是個文弱的律師，這一下讓他臉色瞬間煞白。
一擊落空。
柳母眼中閃過一絲毒辣的錯愕。
但她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戲骨，應變能力堪稱一絕。
幾乎就在被擋住的下一秒，她借着那股沖撞的力道，身體順勢一軟，整個人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目標明確地躺在了冰冷肮髒的地面上。
隨即，一場登峰造極的表演，拉開了序幕。
“啊——打人啦！殺千刀的顧辰指使人打人啦！”
柳母躺在地上，雙腿亂蹬，雙手胡亂地拍打着地面，發出了比剛才哭女兒時，還要淒厲百倍的嚎叫。
那潑天的哭喊，完全撕碎了她身上那層豪門貴婦的僞裝，只剩下最市井、最無賴的撒潑。
“我的老天爺啊！還有沒有王法了！這個畜生把我女兒害得生死不知，現在還要對我這個老婆子動手啊！”
“他要殺人滅口啊！大家快看啊！”
她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指着臉色煞白的張律師和面無表情的顧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將一個被惡勢力欺壓到極致的悲情老人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柳子昂瞬間心領神會，立刻沖了上去，指着已經嚇懵的張律師，聲嘶力竭地怒吼：
“你他媽敢動我媽一下試試！我弄死你！”
這一幕徹底引爆了現場。
記者們的鏡頭瘋了，快門聲像是要把空氣都撕裂。憤怒的圍觀群衆更是被徹底煽動，咒罵聲一浪高過一浪。
“我靠！還動手打老人？！”
“這他媽是人嗎？！簡直是畜生！”
星光娛樂的王記者更是亢奮到極致，他幾乎要把話筒塞進鏡頭裏，對着直播間裏數百萬觀衆大聲嘶吼：
“大家看到了嗎？！大家看到了嗎！喪心病狂！在逼瘋妻子之後，顧辰又指使他的保鏢，對悲痛欲絕的柳夫人大打出手！”
“這是何等的囂張！何等的無法無天！”
整個場面徹底淪爲一場審判小醜的狂歡。
而顧辰。
這場狂歡的審判對象，這場風暴的絕對中心。
他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在柳母撲過來的時候，他沒有躲。
在張律師擋在他身前的時候，他沒有意外。
在柳母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時候，他更沒有一絲波瀾。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着，仿佛眼前這出驚天動地的鬧劇，不過是一場與他無關的默片。
然後他緩緩地低下頭。
他的目光，沒有落在地上哭嚎的柳母身上，也沒有落在被千夫所指的張律師身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西裝褲腳上。
剛才柳母撲過來時，帶起的灰塵，在那昂貴的黑色面料上，留下了一點不甚明顯的印記。
他微微皺起了眉。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流露出了嫌惡。
仿佛那不是一點灰塵，而是什麼令人作嘔的、肮髒的排泄物。
他抬起手，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仔細地，彈了彈那個印記，直到它徹底消失，褲腳重新恢復了完美無瑕的整潔。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地抬起眼，那嫌惡的表情也隨之消失，重新歸於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的這種極度冷靜，這種仿佛神明俯瞰螻蟻般的姿態，與周圍的瘋癲、混亂，形成了一種荒誕到極致，又詭異到令人脊背發涼的鮮明對比。
終於，人群中開始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些頭腦相對清醒的圍觀群衆，臉上的憤怒慢慢凝固，轉爲一絲狐疑。
一個真正的家暴狂，一個把妻子打進醫院的瘋子，在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時候，會是這種反應嗎？
他難道不該是暴跳如雷，或者驚慌失措嗎？
而那個躺在地上的柳夫人……
一個真正悲痛欲絕、擔心女兒生死的母親，會有心思用這種街頭無賴的方式，躺在地上打滾哭鬧嗎？
這表演……是不是太過了？
這其中，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觀的李欣。
她的心髒，因爲顧辰剛才那個彈灰塵的動作，而猛地一縮。
她腦中瞬間閃過那封匿名郵件裏的每一個字。
【再查查，她肚子裏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種。】
一個被戴了綠帽子，甚至可能被騙着養了八年情敵的男人……
一個親手締造了百億帝國，卻在功成名就後被妻子全家當成垃圾一樣，企圖榨幹最後一絲價值再一腳踢開的男人……
當他終於撕碎所有僞裝，前來復仇時。
他眼中流露出的，不正是這種極致的、深入骨髓的嫌惡嗎？
原來如此。
原來，他不是在看灰塵。
他是在看一群他眼中，連灰塵都不如的垃圾。
李欣的呼吸，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急促，那是屬於頂級獵手，終於洞悉了獵物所有僞裝後的極致興奮！
“夠了！”
一聲沉痛的、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的低吼，從人群外傳來。
是柳建國。
他終於結束了自己“悲痛旁觀”的戲份，在司機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
他沒有去看地上撒潑的妻子，而是用一種痛心疾首的、長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顧辰。
“顧辰，收手吧。”
他聲音沙啞，充滿了無奈與失望。
“算我求你了，給如煙留一條活路，也給我們柳家……留最後一點體面吧。”
好一招以退爲進！
好一個顛倒黑白！
他這番話，瞬間將顧辰打成了那個咄咄逼人，要將柳家趕盡殺絕的惡人！
王記者等人如同得了聖旨，立刻將鏡頭對準了這位老父親，準備掀起新一輪的輿論高潮。
就在這所有人都以爲，大局已定，顧辰的罪名即將被徹底焊死的時候。
一道清冽的、與周圍所有聲音都格格不入的女聲，突然響起。
“我有一個問題。”
李欣撥開擋在她身前的人，舉着印有銳鋒傳媒的話筒，走到了人群的最中央。
她徑直走到了剛剛說完那番肺腑之言，準備接受萬衆同情的柳建國面前。
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
李欣將話筒穩穩地遞到了柳建國的嘴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