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洛的辦事效率高得離譜,尤其是在這種摻雜着八卦和刺激的事情上。
江婉那句“京城西郊,廢棄的精神病院”話音剛落,她已經摸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噼裏啪啦響,活像個準備黑進五角大樓的頂級黑客。
“京城西郊……廢棄精神病院……”她嘴裏念念有詞,眼睛在屏幕上飛速掃過,“有了!安康精神病院,十年前就黃了。嘿,網上的都市傳說帖子加起來能蓋一棟樓,還有人專門組織去探險直播,結果嚇尿褲子跑回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加密文件包發給了江婉:“喏,官方的、非官方的、民間的犄角旮旯裏的資料,我全給你扒出來了。”
江婉點開文件,裏面的內容比她想象的還要詳盡。除了那些添油加醋的論壇怪談,還有幾份泛黃的報紙掃描件,甚至一份看起來像是從某個警局檔案室裏流出來的非正式案件綜述。
故事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那時的安康精神病院,並非什麼鬼院,而是國內精神病治療領域的金字招牌。
它坐落在京城西郊一片僻靜的山坳裏,環境清幽,設施先進,最重要的是,這裏擁有一批國內頂尖的精神科專家,治愈率在全國都名列前茅。
許多被其他醫院判定爲“無藥可救”的重度精神病患,都在這裏得到了緩解,甚至痊愈出院,回歸社會。
在當年的媒體報道裏,安康精神病院是“折翼天使的港灣”,“點亮迷途靈魂的燈塔”。
而這座燈塔的熄滅,源於一個叫林諾的病人。
林諾被送進醫院時,只有二十歲,長相清秀,文質彬彬。他患有嚴重的人格分裂,也就是“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醫院經過數周的觀察和測試,確認他體內存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
主人格,自稱是一名“醫生”。他溫和、有禮、邏輯清晰,對醫學知識有着超乎常人的了解,甚至能和院裏的專家探討病情,提出一些頗有見地的看法。
副人格,則是一名“老師”。他會在每天午後出現,性格同樣溫順,喜歡坐在窗邊給同病房的病友們講歷史故事,聲音不大,卻總能讓人安靜下來。
兩個都是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社會精英角色。
負責林諾的主治醫生一度認爲,這是他從業以來遇到的最“溫和”也最棘手的病例。溫和在於兩個人格都沒有攻擊性,棘手在於,這兩個人格都無比堅信自己才是“真實”的,並都認爲對方是需要被“治愈”的幻覺。
即便如此,在長達一年的治療後,林諾的病情也出現了極大的好轉。兩個“人格”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他開始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與人交流。院方專家組經過多次會診,一致認爲林諾已經基本達到出院標準。
變故,就發生在他預定出院的前一天晚上。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值班護士查過房,走廊裏一片寂靜。誰也沒想到,地獄的大門會在此時打開。
當第二天清晨的陽光照進病房時,人們看到的是一幅血腥的修羅場。
林諾的同病房病友,兩名值班醫生,三名護士,一共六個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每個人的喉嚨上都有一道精準而深刻的傷口,一刀斃命,幹淨利落。
而凶手林諾,沒有逃跑。
他穿着幹淨的病號服,坐在自己整潔的床鋪上,正用一塊雪白的方巾,一遍又一遍,慢條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還在滴血的手術刀。
面對破門而入的警察,他甚至還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屬於“老師”的微笑,輕聲說:“噓,小聲點,別吵醒了孩子們。”
後續的審訊揭露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那個看似溫和的“老師”副人格,才是一切的主宰。
他是一個內心嗜血、享受殺戮的瘋子。而那個理性的“醫生”主人格,不過是他爲了應付精神病院的探查和治療,僞裝出來的保護殼。
他用“醫生”的專業知識,騙過了所有頂尖的專家。用“老師”的溫和,麻痹了身邊所有的人。
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畢業”的機會。
這起慘絕人寰的凶殺案,成了壓垮安康精神病院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諾被帶走後,詭異的事情開始在這棟大樓裏接連發生。
有人在深夜聽見空無一人的手術室裏傳來金屬器械碰撞的叮當聲;有人看見病歷推車自己在長長的走廊上滑行;前台那部早就斷了電的老式電話,總會在午夜十二點準時響起,接起來,卻只有一片死寂的電流聲。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醫護人員和病人開始集體出逃,院方焦頭爛額,最終只能放棄這塊不祥之地,另覓新址。
從此,昔日的“天使港灣”,徹底淪爲人人談之色變的“京城第一鬼院”。
江婉一頁頁翻看着資料,客廳裏安靜得只剩下顧清洛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當江婉翻到最後一頁,看到那張林諾被捕時、帶着溫和微笑的黑白照片時,顧清洛終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我操……這他媽哪是人格分裂,這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惡魔!還老師人格,他教什麼?教人怎麼微笑着割喉嚨嗎?”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感覺後背一陣陣發涼。
江婉沒有說話。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屏幕上林諾那張清秀的臉。
別人看到的是一個瘋子,一個變態殺人狂。
而她看到的,卻是“千面郎君”那張無形的、帶着嘲弄笑意的臉。
擅長易容、蠱惑人心。
一個擁有雙重人格、並且能完美僞裝、騙過所有專業人士的病人,對於“千面郎君”這種專精於精神滲透和僞裝的老鬼來說,簡直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皮囊。
它不是簡單地附身,而是像個高明的園丁,找到了“林諾”這顆本身就扭曲的種子,然後用自己的力量去澆灌、催化,讓那份惡意,開出了最絢爛的惡之花。
這個一萬陰德的任務,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得多。
“婉婉……”顧清洛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湊了過來,“這地方……有點邪乎過頭了啊。一萬陰德雖然香,但命更重要啊!那可是能面不改色團滅一個醫院的狠角色!要不……咱們從長計議?或者去商城買點高級裝備再去?”
江婉關掉了文檔。
她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昨夜母親身死的真相帶給她的沖擊,那些翻涌的恨與怨,此刻都沉澱了下去,化作了一股冰冷而堅定的力量。
她意念一動,系統界面裏,那塊代表着一萬陰德和冥府赦令的任務,正閃爍着誘人的金光。
變強。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力量。
“清洛,”江婉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
“白天陽氣重,鬼物蟄伏,力量最弱。我們不動手,先去踩個點,探探虛實。”
顧清洛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纖細卻堅韌的輪廓。那股子一往無前的勁兒,讓顧清洛莫名地感到一陣心安。
她一咬牙,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胸脯:“行!踩點就踩點!誰怕誰啊!大不了我到時候給你開直播,讓榜一大哥給你刷火箭壯膽!”
江婉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目標,京城西郊,安康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