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頌川看着家人一致對外的態度,
看着他們寧願相信一個顯而易見的漏洞,也不願意去思考另一種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深深地看了付嫿一眼,
那眼神裏有無奈,有安撫,
也有一種“我明白,但無能爲力”的沉重。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他也沒能力沒資格和父母叫板。
享受了付家的資源,就得受付家的約束。
他無法明說,他親眼看到朝朝拿着剪刀和裙子進了房間,
因爲那會引發更大的風暴,而且沒有其他目擊者。
他的暗示,在偏見的壁壘面前,蒼白無力。
付嫿接收到了大哥的眼神,心裏沒有委屈,只有一片冰涼。
“傷心欲絕”的假千金,失望憤怒的母親,
皺眉不語卻明顯怪罪她的父親,
還有那個恨不得撕了她的二哥。
她孤立無援地站在那裏,更加清晰地認識到,
在這個家裏,血緣或許什麼都不是,
長久陪伴產生的感情和固有的偏見,才是堅不可摧的牆。
而唯一那點微弱的理解之光,
也被這堵牆牢牢地擋在了外面。
她站直了身體,目光依次掃過在場衆人,
最後落在假依在蘇雨柔懷裏、仍在抽噎的付朝朝身上。
“各位,”
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我沒有剪付朝朝的裙子。我再說最後一次,信不信,由你們。”
她沒有看他們申請,忽略付遊川的叫囂,
跟這種人講道理是徒勞。
她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付朝朝面前,微微彎下腰,視線與她對上。
付朝朝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哭聲不由得小了下去,眼神閃爍。
“付朝朝?,”
付嫿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怒氣,
但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人心上,“你說你下午在窗邊看書,後來睡着了,醒來就發現裙子被剪了,是嗎?”
“是……是啊!”
付朝朝強自鎮定。
“你看的是什麼書?”付嫿突然問。
付朝朝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支吾了一下:“就……就是一本小說。”
“小說名字叫什麼?你看到第幾頁?”
付嫿繼續追問,目光銳利。
“我……我忘了!我當時瞌睡了,誰還記得看了幾頁?”
付朝朝提高了音量,試圖用情緒掩蓋心虛。
付嫿直起身,不再看她,轉而面向父母,
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你們可以現在去看看她放在窗邊的那本書,看看是合着的,還是翻開的,翻到了第幾頁。
一個睡着被驚醒的人,或許不記得書名頁碼,但書的狀態總做不了假。
如果書是好好合着的,那她所謂的‘看着看着睡着了’,恐怕就有問題。”
付霄和宋雨柔對視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遲疑。
付遊川卻嚷嚷道:“這能說明什麼?說不定是風吹合上的!”
付嫿沒理他,繼續看着父母,說道:“還有這把剪刀。”她指了指地上的剪刀,“付朝朝說是醒來就在她手邊。
你們可以看看,剪刀刃上,是不是沾着白色的確良布料的纖維?再看看她的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指腹,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特別是慣用手的指腹,
有沒有因爲用力剪切而留下的、不同於握筆的紅痕或者繭子?
畢竟,要把一條長裙子剪得這麼碎,需要費不小的力氣,短時間內,痕跡沒那麼快消失。”
這番話條理清晰,直指關鍵物證和人體痕跡,
完全不像一個“鄉下丫頭”能說出來的。
付霄在一旁聽着,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和贊賞。
再看向那條碎裙子,意味不明。
蘇雨柔下意識地就看向付朝朝的手。
付朝朝猛地將手縮回身後,這個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說服力。
“你……你胡說!你血口噴人!”
付朝朝徹底慌了,聲音尖利起來。
付嫿看着她,眼神裏沒有一絲得意。
只有一種深沉的悲哀和疏離。
在這樣有安全感的家庭裏長大,
她還是長歪了!
這就是血脈裏的劣根性!
付嫿輕輕扯了扯嘴角,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檢查一下就知道。
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不相信,堅持認爲是我這個‘嫉妒成性’的鄉下人做的。”
她後退一步,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
“沒關系,”
她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決絕的力量,“在你們心裏,我這個親生女兒,可能是不如一條裙子。”
她不再爭辯,轉身,挺直脊背,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沒有哭鬧,沒有哀求,只是用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智,
撕開了謊言的一角,
將選擇權拋回給了那些偏心的人。
她很清楚,即使證據指向付朝朝,父母也未必會真的追究,
最多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幹脆含糊過去。
她不想爭一時勝負,
而是要在這個家裏,爲自己劃下一條底線——
她可以不爭不搶,但絕不容許被肆意污蔑。
房間裏,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寂靜。
付頌川看着付嫿緊緊關上房門。
再看看臉色變幻的父母和眼神躲閃的付朝朝,無聲地嘆了口氣。
付嫿的應對,像一面鏡子,
不僅照出了付朝朝的拙劣表演,
更映照出他們所有人內心深處的偏頗。
她不需要歇斯底裏,她的冷靜和條理,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反擊。
雖然,這份清醒,也帶着刺骨的涼意。
在證據面前,付朝朝再也無法狡辯,
她撲到蘇雨柔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因爲害怕失去父母的寵愛,
害怕被付嫿比下去,才做了傻事。
“爸,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就是太在乎這個家了……你們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她哭得幾乎暈厥。
她這副“真心悔過”、脆弱不堪的模樣,
蘇雨柔的心早就軟成了一灘水,哪裏還舍得責備。
付霄重重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孩子知道錯了就好,這事,孩子心裏難免有壓力。”
至於付遊川,更是覺得小妹只是一時想岔了,反而更心疼她。
反而覺得付嫿咄咄逼人,剛來沒幾天,就把這個家攪得翻天覆地。
不是個省油的燈。
一場精心策劃的污蔑,就這麼輕飄飄地揭過了。
沒有人去敲付嫿的房門,問問她的委屈,
仿佛她剛才那番冷靜的反擊和最終的沉默,都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咄咄逼人”。
第二天早飯,氣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