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勵完,嬴清樾走到另一側,那裏堆放着她之前給出的水泥配方,是伍成宣和許汪按配方做出來的。
嬴清樾用匕首敲擊了一下硬塊,發出沉悶堅實的聲音,“伍成宣和汪叔,你們對水泥的試驗也要加快。強度、耐水性、凝結速度,都要反復測試記錄。”
“此物關乎道路、水利、城防,乃強基固本之物,其重要性,不下於糧秣兵甲。”
話落,漢子和老農同時應聲。
交代完這些,嬴清樾揮了揮手,身後青禾上前把幾張手稿遞給木匠,正是她描繪的水車聯動灌溉草圖。
如果有其他人在場的話,便會發現這草稿不是秦朝所慣用的竹筒,而是薄如蟬翼的書紙。
“這是最新草稿圖,墨辛你有時間跟你兒子多研究一下。”
“好!”聽到有新稿,墨辛別提有多激動了,連忙小心翼翼接抱入懷中,像是珍視什麼寶貝似的。
一旁墨三見此,捂了捂臉,實在沒眼看老爹這副德行。
...
馬車碾過青石長街,車輪與路面摩擦出沉穩的軲轆聲,伴着車外隱約的市聲,在車廂內漾開一圈圈靜謐的漣漪。
青禾跪坐在側,爲她斟上一杯溫熱的蜜水,低聲稟報:“公主,各方反應都探聽到了些風聲。”
“長公子府那邊門客聚集,多有振奮之色。尤其是那些齊、魯之地的儒生,言談間已多次提及天命所歸、仁德當立。”
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長公子回府後,並未立刻召見他們,而是獨自入了書房。”
“蠢貨。”嬴清樾淡淡評價了一句,不知是在說那些迫不及待的儒生,還是在說此刻心緒煩亂的扶蘇。
這般張揚,是生怕父皇對儒家還不夠生厭嗎?
“丞相府與御史大夫處,門戶緊閉並無要員外出,也未見大量門客往來。”青禾的聲音帶着一絲凝重。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越是風浪起,越是潛於水下。
嬴清樾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李斯、馮劫這些法家重臣,最是警惕任何可能動搖現行法度與秩序的存在,無論是人,還是天意。
他們的安靜,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丞相府那邊不用盯着了。”
青禾想再問,嬴清樾撂下最後一句:“多派點人手盯着十八弟,我看那蠢貨最近有點不老實。”
至於李斯呢..距離好日子也不遠了。
“是。”
突然,一陣刺耳的馬嘶刺破車廂的靜謐,緊接着馬車猛地向一側傾斜,滾燙的蜜水濺溼了嬴清樾的裙擺。
不等她穩身,車廂已劇烈顛簸起來,青禾驚呼一聲撲上前,卻被慣性甩得撞在車壁上。
“怎麼回事!”嬴清樾厲聲喝問,一手攥住車轅扶手,眸中寒光乍現。
車外傳來李邯的呵斥:“有驚馬沖過來了——”
話音未落,馬車驟然急停,巨大的沖力讓嬴清樾身形一晃,額頭險些撞上隔板。
就在這時,車外響起一道囂張的呵斥:“哪個不長眼的擋了本公子的路!”
緊接着,車簾被猛地掀開,一個身着華服的少年郎站在馬前,腰間玉佩晃得刺眼,正是趙高胞弟趙成。
趙成仗着哥哥是始皇近臣、中丞相,又得胡亥信任,在京中向來橫行,連宗室子弟都敢隨意招惹。
此刻身後那匹毛色雜亂的驚馬,正是他方才在街市縱馬取樂時故意激怒的。
“趙成,你可知車內是誰?”李邯長按劍上前,怒目而視。
趙成卻嗤笑一聲,探着腦袋往車廂裏瞥,“管你是誰,擋了本公子馴馬,就得給本公子賠罪!”
“我哥可是父皇跟前紅人,便是皇子見了我,也得讓三分!”
車廂內,嬴清樾緩緩抬手,示意郎中退下。
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裙擺,目光冷冽地落在趙成臉上,“仗着趙大人的權勢,便敢在鬧市縱馬、驚擾車駕?大秦律法,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
趙成見是公主,神色微滯,卻仍強撐着面子:“不過是匹烈馬失控,公主何必小題大做?”
“再說,我這是陪十八公子練馬,耽誤了十八公子的事,公主您......”他刻意抬出胡亥和趙高,試圖用這層關系壓過此事,卻沒注意到嬴清樾眼底的嘲諷更甚。
“陪十八公子練馬,便是讓你縱馬傷人、禍害百姓?”嬴清樾緩緩起身,一步踏出車廂,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今日若不是本公主的車駕,換做尋常百姓,怕是早已命喪馬蹄之下。你這練馬,是消遣,還是害命?”
兩人目光對峙,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伴着少年郎不耐煩的叫嚷:“前面怎麼堵成這樣?耽誤了本公子的興致,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話音未落,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沖破人群,馬背上坐着個身着明黃錦袍的少年,眉眼間帶着幾分頑劣與驕縱,正是十八公子胡亥。
胡亥猛地勒住馬繮,當看到嬴清樾時,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恭敬,反而撇了撇嘴,語氣不耐:“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六姐。”
你這車駕擋在這兒,攪了我和趙成兄的興致,真是掃興!”
趙成見胡亥來了,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上前湊到他身邊,添油加醋道:“十八公子,可不是嘛!”
“公主非要揪着我縱馬的事不放,還說要按律法處置我,這不是故意跟您作對嗎?”
胡亥聞言,眉頭皺得更緊,抬手指着嬴清樾,語氣帶着威脅:“六姐,不就是驚了你的車架嗎?多大點事!趕緊讓你的人把車架挪開,給我們讓路。”
“我現在就進宮告訴父皇,說你仗着公主身份,在街市上刁難宗室、欺壓大臣子弟!”說罷,他還故意挺了挺胸,得意二字就差寫到臉上。
好一個黑白顛倒。
全然沒注意到嬴清樾看向他時,眼底那深不見底的寒意。
嬴清樾立在車旁,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眸底的寒意漸深。青禾上前輕聲道:“公主,何必忍他們......”
“忍?”
忍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