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子大婚的第三日,按禮太子妃應攜太子回門,然而,夜宸又以政務繁忙爲由,只派了內侍護送沈詞回了國公府,本人並未露面。

這無疑又是在沈詞本就難堪的境地上,再添了一記無聲的耳光。

國公府內,沈詞強撐着笑容,應對着家人的關懷和試探。

母親拉着她的手默默垂淚,父親沈擎眉頭緊鎖,最終也只是說了句"回來了!",他們都明白,沈詞在東宮的處境,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艱難。

回門宴草草結束,沈詞便返回了東宮。

而真正的風暴,在她回宮後不久,便驟然降臨。

夜宸鐵了心要將對這場婚事的不滿宣泄到底,他徑直前往御書房,跪在皇帝面前。

"父皇,兒臣懇請冊封林藿藿爲側妃!"

皇帝將奏折重重擲在案上,面露不悅,"你與太子妃大婚才幾日?這般急切要納側妃,還將規矩體統放在眼裏嗎?"

夜宸抬頭,"藿藿是忠烈之後,又對兒臣有救命之恩,兒臣若讓她屈居人下,豈非忘恩負義?豈不寒了天下忠良之心?"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個寒了天下忠良之心!"皇帝拍桌而起,右手指向下首的夜宸,"你當真以爲朕不知你心中所想?"

"求父皇成全!若不能給藿藿應有的名分,兒臣於心難安。"夜宸隨即叩首在地。

父子二人僵持良久,皇帝眼看着他固執的模樣,最終疲憊的揚了揚手,"罷了!朕可以準奏,但必須依朕一條,冊封之後,絕不可在太子妃之前寵幸她,她絕不能先於太子妃有孕,這是朕的底線,也是皇家的體面,你若違背,朕定不輕饒!一切儀式從簡吧!"

隨即皇帝用力揮了一下衣袖,把手背在後面,轉過身不再看他。

"兒臣謝父皇恩典。"夜宸沉聲應下。

然而,"從簡"二字,到了夜宸這裏,便被無限的放寬了尺度。

冊封林藿藿爲側妃的典禮,定在了一個月後,其排場之盛大,雖不及太子妃大婚的國禮規模,卻也遠遠超出了一般側妃應有的規制。

林藿藿一身玫紅色的嫁衣,那顏色僅次於正紅,明媚奪目。

作爲國公府養女,她將從國公府出嫁。

這一日,國公府門前又如同沈詞出嫁那天一般,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國公府內。

“哎呀!夫人!林藿藿畢竟是名義上的沈家養女,她的父親戰死沙場,今日從我國公府出嫁,你怎可不出面?”沈擎急的好言勸着柳氏。

“那還不是你,非要將她帶了回來,她這一番嫁去東宮,往後我們詞兒的日子可就更難了!”柳氏掩着面轉過身去,背對着沈擎。

“藿藿救了太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今日這麼多人都看着,你不出去,豈不是笑話我們國公府禮數不周全”,還未等柳氏開口,沈擎接着說,“詞兒是我的親生女兒,她這般境地我也痛心疾首,往後若是太子厭棄了我們詞兒,接回來,我國公府護着她一世周全!”

柳氏雖不高興,但也依着禮數,從內屋走了出來,隨着沈擎一同到國公府大門去迎接夜宸的到來。

不一會兒,夜宸便騎馬前來,他一身大紅喜服,身姿挺拔,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明朗笑意,與當日迎娶沈詞時的冷漠判若兩人。

他利落的翻身下馬,在衆人矚目下,徑直走到林藿藿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殿下。"林藿藿隔着蓋頭,聲音嬌柔。

"藿藿,"他握住她的手,"孤來接你。"

他仔細扶着她,一步步穩穩的走向花轎,低聲叮囑,"小心台階。"

"有殿下扶着,藿藿不怕。"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國公府真是好福氣啊,嫡女是太子妃,養女是側妃,都入了東宮。"

"看太子殿下這珍視的樣子,真是情深意重。"

八抬大轎起轎,鑼鼓喧天,直入東宮側門。

夜宸親自牽着林藿藿的手下轎,接受衆人的朝拜,眉眼間盡是笑意,儼然一對璧人。

婚禮儀式一項不落,周全隆重,洞房之內,一派喜慶祥和之象。

"殿下,"林藿藿依偎在他懷中溫柔道,"陛下的吩咐,藿藿明白的,只要能陪在殿下身邊,名分已然足夠,藿藿不敢再有他求。"

夜宸輕撫她的頭發,眼底帶着憐惜與歉意,"委屈你了,父皇之命不可違,但你放心,孤的心意,你知曉!"

這一夜,他雖未與她行夫妻之實,但仍宿在她房中,相擁而眠。

儀安殿內,沈詞安靜的坐在窗邊看書,殿外隱隱傳來喧囂聲,她可以想象外面的熱鬧,想象夜宸此刻的神情,想象林藿藿是何等的志得意滿。

"欺人太甚!太子殿下這分明是做給娘娘您看的!還有那林側妃,不過是側室,竟如此張揚!娘娘,您才是東宮的主母啊!"錦書氣憤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詞翻過一頁書,目光依舊停留在字裏行間,"她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又是'救命恩人',自然與衆不同,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何必在意這些虛禮。"

“可那日救殿下的分明是……”錦書突然抬高音量,脫口而出。

“錦書!”沈詞打斷她的話,“多年過去,當年之事只有你我二人清楚,我們無憑無據,如何讓人信服,他既已認定林藿藿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以後這件事就莫要再提了。”

“可是娘娘,您爲什麼不跟太子殿下說,當日救他的人是您,白白讓那林側妃撿了便宜!”錦書一邊鋪着被子一邊嘟囔。

“此事,我自有考量!”沈詞看似平靜,但握着書卷的手指力道又大了些,顯得指尖有些泛白。

第二日清晨,林藿藿正對着鏡子,丫鬟幫她梳着頭發,夜宸悄悄的走了進來。

"殿下?"林藿藿還未梳妝便迫不及待的轉身。

"稍後敬茶,孤陪你一同去太子妃那兒。"他帶着不容林藿藿拒絕的語氣。

林藿藿則有些擔憂,"這,合乎規矩嗎?姐姐她會不會?"

"有孤在,你怕什麼!"他牽起她的手,"孤就是不想你獨自去面對她,受半點委屈!"

兩人攜手踏入殿內時,沈詞已端坐在主位上,看見夜宸的到來,立馬起身,對着他行了禮。

林藿藿穿着一身粉色錦繡裙衫,頭戴珠翠,妝容精致,在宮人的簇擁下,被夜宸牽着,身姿嫋嫋。

她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婉乖巧的笑容,但笑容卻未達眼底。

沈詞看出來了,那笑容裏分明是藏都藏不住的得意與挑釁。

夜宸直接開口,打破了寧靜,"太子妃,藿藿身子弱,日後這晨昏定省什麼的就免了吧,見了你,也不必行那些虛禮。"

沈詞抬眸,靜靜看向他。

他繼續道,"還有,你既作爲東宮主母,事務繁雜,藿藿聰慧,以後就讓她從旁協助你,一同打理東宮事宜,你們從小一同在國公府長大,日後也要好好相處。"

林藿藿站在夜宸身側,微微垂首,聲音輕柔,"妹妹一定好好協助姐姐,爲殿下和姐姐分憂。"

晨昏定省雖被夜宸免去,但這初次的敬茶仍不可廢,下人端來茶具,走到林藿藿的跟兒前。

"側妃林氏,給太子妃娘娘請安,娘娘請用茶。"她緩慢跪下,雙手高舉茶盞,姿態做得十足。

沈詞端坐主位,看着她,片刻,才緩緩伸手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此刻入口,卻只覺得苦澀難當。

"林側妃請起。"沈詞放下茶盞,聲音冰冷,"既入東宮,往後需謹守宮規,姐妹和睦,盡心侍奉殿下才是。"

"是,妹妹謹記太子妃娘娘教誨。"林藿藿起身,目光飛快的掃過沈詞平靜的臉,心中冷笑,“裝,我看你能裝到幾時!”

夜宸坐在一旁,看着沈詞那副端莊穩重、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樣,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煩躁。

他寧願看到她哭,看到她鬧,那樣至少證明她是在意的,可她偏偏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他感覺自己重重揮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無着力感。

他刻意攬過林藿藿的腰,語氣頓時溫柔了許多,"藿藿,一大早過來,還未用過早膳,早點回去歇息吧。"

"是,殿下。"林藿藿嬌羞的倚靠着他,帶着勝利者的炫耀。

接着,夜宸也不顧沈詞的反應,牽着林藿藿跨出了殿門,獨留着沈詞坐在那椅上靜靜的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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