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轉身,卻沒走遠。
他只是拐了個彎,繞到了廁所的另一側,找到了指導員龔箭的宿舍。
他甚至都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老龔,江湖救急,借你這張黑臉用用!”
龔箭正戴着眼鏡看文件,被他嚇了一跳,扶了扶眼鏡框。
“陸辰?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覺,又搞什麼幺蛾子?”
陸辰嘿嘿一笑,湊過去壓低聲音。
“好事兒啊,給你送業績來了。有幾個小子在咱們連的廁所裏吞雲吐霧,開無煙座談會呢。”
龔箭的臉瞬間就黑了。
“哪個連的?膽子不小!”
“好幾個連的,大雜燴。六連的王豔兵也在。”
“王豔兵?”
龔箭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小子在全團都是有名的刺頭。
他二話不說,摘下眼鏡,啪地一聲合上文件,起身就往外走。
陸辰跟在後面,臉上掛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
兩人一前一後,再次摸到了廁所門口。
裏面的聊天聲和煙味比剛才更濃了。
陸辰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直接堵在了門口。
“喲,哥幾個,這大半夜的,在研究什麼戰術呢?”
他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裏,卻讓廁所裏的幾個人渾身一僵。
煙霧繚繞中,幾顆腦袋猛地轉了過來。
當他們看清門口站着的是個掛着副連長軍銜的軍官時,臉都綠了。
手裏的煙頭燙得他們一個激靈,紛紛下意識地想往身後藏。
王豔兵愣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了下來。
他認出了陸辰。
不就是那個最近傳得神乎其神的神槍手四連副連長嗎?
一個穿着五連作訓服的士兵最先反應過來。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哆哆嗦嗦地從煙盒裏又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嘿嘿,大領導……晚上冷,抽根煙暖暖身子……您,您也來一根?”
他這是想用一根煙把事情糊弄過去。
陸辰看着遞到眼前的煙,笑了。
“不了,謝謝。”
“我怕我這肺活量不夠,抽一口就直接原地飛升了。”
他這話一出口,那個遞煙的士兵臉都白了。
就在這時,一個冷硬的聲音從陸辰身後傳來。
“都幹什麼呢!”
龔箭黑着一張臉,從陸辰身後走了出來,眼神銳利得如同刀子,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部隊的紀律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營區內禁止吸煙,不知道嗎!”
看到鐵面無私的龔指導員,那幾個士兵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了。
完了。
撞誰手裏不好,偏偏撞到了神槍手四連最不講情面的黑臉包公手裏。
“全部抱頭,蹲下!”
龔箭一聲怒喝。
幾個士兵哪敢遲疑,連忙扔掉手裏的煙頭,用腳踩滅。
然後乖乖地抱頭蹲在了牆角,活脫脫一群待審的犯人。
只有王豔兵還站着,他梗着脖子,一臉的不服氣。
“報告!我是六連的,不是你們四連的兵!你們管不着我!”
龔箭冷笑。
“六連的?很好。”
“我這就給你們連長黃強打電話,我倒要問問他,他是怎麼帶兵的!”
“讓手下的兵大半夜跑到我們四連來抽煙!”
說着,龔箭就真的作勢要去摸口袋裏的手機。
一聽到“黃強”這個名字,王豔兵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們那個笑面虎連長黃強。
那家夥收拾人的手段,能讓你懷疑人生。
不行,絕對不能落到他手裏!
電光石火間,王豔兵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跑!
他猛地一轉身,像一頭獵豹,從廁所的另一個出口躥了出去,瞬間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龔箭都愣住了。
“嘿,這小子還敢跑!”
陸辰卻笑了。
“老龔,這兒交給你了,我去陪他玩玩。”
“正好,我也想看看,這全團聞名的刺頭,到底有幾斤幾兩。”
話音未落,陸辰的身影已經追了出去。
夜風呼嘯。
王豔兵玩了命地在營區裏狂奔。
他對自己跑步的速度向來很有自信,在他們六連,五公裏越野就沒輸過。
他就不信了,一個當官的,還能跑得過他這個大頭兵?
他專門不走大路,淨往那些犄角旮旯、障礙物多的地方鑽,試圖利用復雜地形甩掉後面的人。
可他跑出去了幾百米,氣都喘不勻了,回頭一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只見陸辰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大概二十米的地方。
那姿態,與其說是在追,不如說是在飯後散步。
臉上甚至還帶着輕鬆的笑意。
王豔兵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他咬緊牙關,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了出來,速度又快了幾分。
他繞着操場跑,翻過訓練障礙,甚至還從一片小樹林裏橫穿過去。
可無論他怎麼加速,怎麼變向,怎麼繞路。
身後的那道身影都如同跗骨之蛆,穩穩地跟着他。
距離,始終保持在二十米左右。
不多,也不少。
這比緊緊追在屁股後面還讓人絕望。
這說明對方完全是在逗他玩!
王豔兵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兩條腿灌了鉛似的沉重。
他繞着整個營區跑了一大圈,最後實在跑不動了。
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了神槍手四連的宿舍樓下。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汗水浸透了作訓服,整個人累得像條死狗。
陸辰這才慢悠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臉上連汗珠都看不到幾顆。
“怎麼不跑了?”
“體力不錯,耐力也還行,就是爆發力差了點,跑姿也不太標準,浪費了不少力氣。”
王豔兵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夜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
這家夥……是個怪物嗎?
“服……我服了……”
王豔兵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別……別跑了……再跑要出人命了……”
陸辰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算你小子識相。是個好苗子,就是有點欠練。”
說完,他一把拽住王豔兵的胳膊,硬是把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從地上拖了起來。
“走吧,你們連長估計都等急了。”
陸辰拖着半死不活的王豔兵回到廁所附近時,龔箭已經處理完了剩下的幾個“煙民”。
營區門口,一個身材魁梧的上尉正焦急地踱步,身後還跟着兩個士官。
正是六連連長,黃強。
看到陸辰拖着王豔兵過來,黃強連忙迎了上去,臉上又是尷尬又是歉意。
“陸副連!龔指導員!實在是對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轉頭狠狠瞪了一眼王豔兵。
“你個臭小子!膽子肥了啊!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陸辰擺擺手。
“黃連長,別這麼說。年輕人嘛,有活力是好事。”
他看了一眼還在喘氣的王豔兵,笑道。
“你這個兵可以啊,跑得是真不賴,差點就讓我給跟丟了。”
黃強哪裏聽不出這是客氣話,臉更紅了。
“讓陸副連見笑了!我保證,回去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說完,他便帶着王豔兵,向陸辰和龔箭道別後,匆匆離開了。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龔箭哼了一聲。
“這王豔兵,確實是塊好料子,可惜了,一身的臭毛病。”
陸辰卻不這麼認爲。
“璞玉嘛,總是需要雕琢的。可惜啊,沒在咱們神槍手四連。”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
神槍手四連的訓練場上出現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昨晚那幾個在廁所抽煙的士兵,一個個被吊在單杠上,嘴裏還被人塞了一整根沒點燃的香煙。
風一吹,那香煙就在他們嘴邊晃來晃去,樣子滑稽又可憐。
而王豔兵和那個試圖用香煙賄賂陸辰的士兵,待遇更是“升級”。
他們不僅嘴裏塞着煙,兩只耳朵眼兒裏,也各塞了一根。
遠遠看去,活脫脫一個人形插座。
除此之外,他們每人還領到了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五千字的檢討。
看着手裏的稿紙和筆,王豔兵欲哭無淚。
他覺得,寫檢討這玩意兒,可比吊在單杠上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