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
沈安沒有回頭,聲音輕柔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覺。
但在特案組的突擊隊員眼裏,這個背影比全副武裝的恐怖分子還要可怕一萬倍。
因爲就在秦峰想要下令開槍射擊非要害部位的一瞬間,那個離實驗台最近的隊員發出了驚恐的悶哼。
“這……這是什麼東西?!”
透過防化面罩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名隊員原本漆黑的高分子材料槍身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層灰白色的、像是蒲公英一樣的絨毛。
那不是灰塵。
那些絨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它們就像是有生命的觸須,順着槍身蔓延到了戰術手套上,然後不僅沒有被隔離,反而像是強酸一樣,正在緩緩地“消化”着頂級的防化材料。
“滋滋——”
細微的腐蝕聲,在死寂的地下實驗室裏顯得格外刺耳。
秦峰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防護服,瞬間,一股寒氣順着腳底板直沖腦門——不只是那個隊員,在場所有沖進來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身上都多多少少沾染了這種詭異的灰色菌絲。
“這就是……免疫陷阱。”
沈安終於放下了手裏的試管,轉過身來。
他手裏依然握着那兩個瓶子,紅色和灰色,像是握着兩枚核彈的發射按鈕。
“秦組長,你的防化服能擋住炭疽,能擋住芥子氣,但擋不住……進化的渴望。”
沈安推了推眼鏡,眼神裏滿是作爲科研人員的自豪:
“這是我利用那株從冰層下挖出來的母體,針對碳基聚合物特別培育的‘噬菌體三號’。在它們眼裏,你們身上的衣服,也是食物。”
“一旦防化服穿透,只要哪怕一顆孢子接觸到你們的皮膚……”
沈安笑了笑,沒把話說完,只是做了個“炸開”的手勢。
“咕嚕。”
現場響起了一片吞咽口水的聲音。
趙默死死盯着沈安,手中的檢測儀已經報警到了極限:“組長,防化塗層正在快速降解,預計五分鍾後……我們會失去防護能力!”
五分鍾。
這就是他們離死亡的距離。
秦峰握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汗水順着額頭流進眼睛裏,但他不敢眨眼。
這是絕殺。
要麼現在開槍打死沈安,然後大家一起被這裏失控的病毒吞噬。
要麼……賭一把。
“你想怎麼樣?”秦峰的聲音沙啞,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拖延時間?沒用的!外面的支援部隊已經到了,就算我們死在這,你也逃不出去!”
“我爲什麼要逃?”
沈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了實驗椅上,拿起那根玻璃棒,繼續他剛才未完成的攪拌工作。
“醫生正在手術,哪怕外面天塌了,手術也得做完。這是職業道德。”
他指了指旁邊的沙漏。
“給我十分鍾。”
沈安頭也不抬,聲音冷淡:“十分鍾內,只要你們誰敢踏進這個紅線一步,或者企圖開槍……”
他晃了晃左手那個裝着紅色液體的瓶子。
“我就摔碎它。”
“這一瓶,不是用來殺人的。它是‘催化劑’。只要它接觸空氣,這裏所有的灰色菌絲會在一瞬間完成百倍增殖。”
“那時候,就不只是防化服了。”
“這個防空洞的通風系統直連城市排水網,到時候整個東郊……都會變成我的培養皿。”
威脅。
赤裸裸的、拿全城人命做籌碼的威脅。
如果是普通的悍匪,秦峰有一百種方法狙殺他。
但面對這個動動手指就能引發“生化海嘯”的瘋子,面對這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頂尖病毒學家,秦峰這位擁有鋼鐵意志的特案組組長,猶豫了。
他輸不起。
“……好。”
秦峰深吸一口氣,咬着牙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保持距離!”
“組長!看守所那邊……”
耳機裏傳來了焦急的匯報聲:“防化部隊進去了,但……太慘了!七號監室簡直就是地獄!那個自爆的叫張偉的犯人,把他身體裏的所有毒素都噴出來了……那整個監區的人都在融化!我們根本不敢靠近!”
融化。
秦峰看了一眼淡定做實驗的沈安,心裏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
如果剛才那一幕重演在這裏……
“十分鍾。多一秒,我們就同歸於盡。”秦峰盯着沈安的後背,把手指搭在了扳機上。
實驗室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只有玻璃棒碰撞燒杯的清脆聲響,一下,又一下。
“叮……叮……”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特案組的隊員們像是等待處刑的囚徒,一動也不敢動。身上的灰色菌絲還在緩慢生長,像是在計算着他們生命的倒計時。
一分鍾。
兩分鍾。
五分鍾……
沈安的操作行雲流水。
他根本沒有把身後的十幾把槍放在眼裏。在他眼中,此刻最重要的,只有那個燒杯裏正在從藍色慢慢變成透明的液體。
他在萃取。
在調配。
那是連陳教授都沒見過的尖端技術——他在“手動”給【Zero】病毒進行最後一段基因序列的編譯。
“你看,秦組長。”
在做到第八分鍾的時候,沈安突然開口了,語氣閒聊得就像是在拉家常,“其實你也覺得,那個張海生該死,趙家該死,對嗎?”
秦峰沒有回答。
沈安也不在意,他舉起手中的滴管,看着裏面晶瑩剔透的一滴液體,眼神迷離:
“這世界太髒了。法律洗不幹淨,道德洗不幹淨。”
“所以需要猛藥。”
“你們是警察,你們負責抓壞人。但如果壞人就是制定規則的人呢?”
沈安將那一滴液體,滴入了燒杯。
“那就只能……把規則也一起毒死。”
“嗡——!!”
就在那滴液體落下的一瞬間。
那個原本安靜的燒杯,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嗡鳴聲!
那不是聲音。
那是能量!是高度壓縮的“靈”,被病毒完全激活後產生的共振!
“啪!”
燒杯炸裂。
但裏面的液體並沒有流出來,而是化作了一團漂浮在空中的、泛着妖異紅光的血霧!
那團血霧像是有心髒一樣,在半空中“砰砰”跳動。
秦峰猛地一驚:“他在幹什麼?!”
趙默大吼:“那是某種……那是某種極高純度的能量核心!快阻止他!!”
“時間到了。”
沈安站起身,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疲憊,卻又極其狂熱的笑容。
他沒有管那團懸浮的血霧,也沒有去摔碎那個紅色瓶子。
他只是慢慢地摘下了眼鏡,放進口袋。
然後,他看向實驗室深處,那一扇一直緊閉着的、連特案組熱成像都無法穿透的重型鉛門。
“秦組長,你剛才說要活捉我?”
沈安轉過身,那只新生的右手對着那扇鉛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手術很成功。”
“我的傑作……已經醒了。”
“咚!!!”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從那扇厚重的鉛門後面傳來。
就像是有什麼史前巨獸,在裏面蘇醒,正在瘋狂地撞擊着牢籠。
那聲音之大,震得整個地下防空洞都在顫抖,甚至震碎了實驗台上所有的玻璃儀器!
特案組的隊員們東倒西歪,秦峰穩住身形,驚恐地看着那扇被撞出一個巨大凸起的鉛門。
那種壓迫感……
那種即使隔着厚重金屬,都能讓人窒息的暴虐氣息……
“那是……什麼?”
趙默的聲音都變了調。
沈安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白大褂,微微鞠躬,就像是在舞台劇謝幕的演員:
“那是我的二號病人。”
“也是我爲這個肮髒的世界,準備的……”
“清道夫。”
“轟隆!!!”
鉛門終於不堪重負,被一股恐怖的蠻力,從裏面……硬生生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