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信紙,不偏不倚砸在沈月臉上。
沈月尚在茫然之中,一抬頭,便見沈宴那雙噬人般駭人的眼睛盯着自己。
沒來由地心頭一緊。
“大哥……這、這與我何幹?”
恰在此時,沈柔領着貼身丫鬟香菱匆匆踏進前堂。
見堂中衆人劍拔弩張。
沈檸紅着眼站在沈宴身邊,那副可憐模樣,看得她心頭莫名一陣惡心。
“宴兒,出什麼事了?”
明明今日該是沈檸受罰,怎麼沈宴反倒沖着沈月發難?
聽見她的聲音,沈宴緩緩回過頭,緊緊攥着手中剩下的兩封信。
他看向沈柔的眼神,不像平日那般溫和,反添了幾分冷意。
“二姐姐偷人與寧家公子私會,幹我什麼事!”沈月聲音尖利,顯然還沒弄清楚什麼狀況。
沈宴聲如寒冰:“你口口聲聲指認檸兒與人私通,那這些信上的字跡爲何是你的?”
“還有,這一封又作何解釋?”
他拿起一封信,重重甩在沈月臉上。
“若我沒記錯,四妹妹已與定北侯世子林紀柏訂下婚約,怎會又與伯府的周公子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四字,被他咬得極重。
落在虞氏耳朵裏,不由得讓她心頭一緊。
沈檸冷眼瞧着虞氏那不敢置信的神情,心中已猜出七七八八。
虞氏怕是還不知道,自己這女兒與人有婚約時,就已與他人暗通款曲。
沈月自幼許給定北侯世子林紀柏,那林世子早年也曾是清風朗月之人。
後來赴南潯辦公時墜馬,斷了一條腿,落下殘疾,從此與輪椅爲伴。
加之定北侯府日漸沒落,沈月自是不願嫁過去。
可婚約早就定下,又不能明着退婚落人口實,這才把主意打到了周家公子身上。
前世,沈檸就曾在沈月院中發現有人從外牆狗洞塞信進來。
才知她與周府公子早有私情,珠胎暗結。
方才她讓白芷悄悄去了外院,便是爲了拿二人私信。
“大公子,我們月兒自幼與定北侯世子定親怎會與他人私相授受?你莫要冤枉她!”
沈宴冷笑:“二嬸,我何曾冤枉她?這信上可清清楚楚寫着四妹妹的閨名。”
“再說這些信,字字都是四妹妹的筆跡,怎會出現在我妹妹床下?”
“二嬸口口聲聲說檸兒與人私通,依我看,是四妹妹自己與人私通,如今還想栽贓給檸兒。”
一旁的沈柔一時怔住了。
她垂眸,就迎上虞氏與沈月怨毒的目光。
沈柔輕聲道:“宴兒,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月兒妹妹應當不會陷害檸兒妹妹。”
“阿姐此話何意?”沈檸忽然開口。
“阿姐是說,與人私通的人是我?”
沈檸說着從沈宴手中取過另外兩封信,緩緩打開。
“這兩封是阿姐的字跡。阿姐難道不該給檸兒一個交代?”
“我原以爲,我自幼信賴的長姐會護着我,沒想到你竟與四妹妹串通一氣,要毀我清譽!”
“今日普陀寺遇到山匪,阿姐就毫無責任?”
“阿姐明知普陀寺一帶常有山匪出沒,爲何偏要一早拉我去那兒?”
“京中寺廟少說也有數十座,爲何非選城外的普陀寺?”
沈柔一時語塞。
她眼眶倏地紅了:“檸兒,你……你就這樣同阿姐說話嗎?”
“我是你姐姐,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爹娘不在,這些年來我何曾虧待過你們兄妹?我自幼護着你們長大,你竟用這種語氣質問我?”
說着,她拂袖低聲啜泣起來。
那隱隱傳來的哭聲,叫沈宴心頭一軟。
沈柔畢竟是大房嫡長女,這些年爲弟弟妹妹操心勞力,他都看在眼裏。
沈檸卻笑了。
是了,每次都是這樣。
沈柔總把護着弟弟妹妹掛在嘴邊。
可結果呢?妹妹沈菀纏綿病榻,二哥被人斷指、仕途盡毀……
還要她聽話懂事,聽二嬸的,聽祖母。
“阿姐。”沈宴嘆了口氣,小心的扶着沈柔坐在椅子上。
“此事……或許是檸兒誤會你了。”
“阿姐自幼最疼我們,怎會害檸兒。”
疼?
沈檸在心底發笑。
沈柔在大房的地位太穩固了,以至於兄妹幾個對她從不生疑。
現在即便告訴大哥沈柔並非爹爹親生,他也絕不會信,反而會打草驚蛇。
她一定要想辦法,揭開沈柔的真面目。
前堂之中,一時靜得詭異。
此事關系重大,牽涉沈月與周家公子的私情。
最後,只得命人去請沈老夫人做定奪。
漱芳齋內,沈老夫人斜靠在榻上,聽嬤嬤稟完前因後果後。
她只冷冷抬了抬眼:“虞氏做事,終究是不夠幹淨。”
“既然都有錯,就依家規,一並罰了。”
“至於四姑娘與周公子的事,讓虞氏拿銀子打點,先把風聲壓下去,後面再想辦法退掉與定北侯府的婚事。”
嬤嬤垂首道:“老祖宗,那三姑娘與淮南王世子的婚事,又當如何?”
沈老夫人微眯着眼,一想到沈家大房承了爵位,那口氣就堵在胸口。
沈菀雖生得清麗,終究不如沈月才情出衆,也不似沈月知書達理。
她沉吟片刻,淡淡道:“此事,會有個結果的。”
“三姑娘終究配不上淮南王世子,下去吧。”
“是,老祖宗。”嬤嬤連忙躬身退下。
嬤嬤到前堂傳完沈老夫人的話後,沈檸、沈柔、沈月三人皆是一愣。
可沈檸知道,在沈家對錯從不重要。
誰掌家才重要。
沈老夫人本就不是她的親祖母。
父親沈厲的生母是祖父原配夫人寧氏。
沈老夫人進門後與寧氏明爭暗鬥十多年,最後寧氏被活活氣死,她才被扶正。
沈老夫人原以爲沈家爵位會落在自己兩個兒子身上。
誰知,祖父臨終前竟直接將爵位傳予父親沈厲,險些沒把沈老夫人氣得一同去了。
如今二房、三房,無不對這爵位虎視眈眈。
“既然老夫人發了話,便將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帶下去,各打二十棍,以正家規!”
虞氏一聲令下,四五個婆子應聲而入,押住沈檸、沈柔與沈月就往外拖。
“我要見祖母!你們不能打我,會死人的!”沈月拼命掙扎,卻被一個婆子死死按住。
沈檸卻面不改色。
畢竟死了一個桂嬤嬤,她也有責。
前世,受這家法的也只有她一人。
那時候,她被打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這一世,能拉着沈柔與沈月一同下水。
值了。
不多時,沈家前堂外響起棍棒的悶響聲。
沈檸趴在長凳上,緊緊咬着牙關。
身旁傳來沈柔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沈檸……阿姐何處對不起你,你要這樣拖我下水?”
沈檸面若寒霜,冷笑一聲。
“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