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灑在“兄弟號”斑駁的甲板上,陳浩三人剛把箱子搬回船上,王遠就迫不及待地掀開了裝滿椰子螺的那只膠筐。“來來來,趁新鮮,趕緊處理!”他搓了搓手,從艙底翻出一把鏽跡斑斑但刃口依舊鋒利的小鉤刀。
張長風也湊了過來,蹲在筐邊,隨手挑了個殼體厚實、螺旋紋路清晰的椰子螺。“這玩意兒肉質彈牙,等下我們每個人分點拿回家吃。”他說着,將螺口朝下卡進掌心,另一只手穩穩地把鉤尖探進螺殼最深處。
“咔”一聲輕響,螺柱斷裂,帶着黏液的螺肉被緩緩勾出,潔白如玉,還微微顫動着。他熟練地將肉丟進盆裏,又順手用小刀沿着邊緣刮去內髒和雜質,動作幹脆利落。
三人說笑着,一筐二十多個椰子螺很快處理了大半。盆裏的螺肉堆成一座小山,泛着溼潤的光澤,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海水腥香與清甜氣息。
只剩最後兩個了。
張長風拿起最後一個,個頭比其他的略大一圈,殼色呈深褐色夾雜橙紅斑紋,手感沉甸甸的。他照例用鉤子試探性地捅了兩下,卻發現裏面似乎有些異樣——螺柱不像之前那樣輕易斷裂,反而有種阻滯感。
“咦?”他皺眉,“這貨……有點不對勁。”
“卡住了?”王遠湊過來,“你力氣太小了吧?借我刀。”
“別急。”張長風擺擺手,改用小刀小心地沿螺口一圈劃開,再一點點剔除軟組織。當他把最後一絲黏連割斷,準備用手掏出整塊螺肉時,指尖忽然觸到一個異常堅硬的小東西。
他動作一頓。
“怎麼了?”陳浩察覺到他的遲疑,抬起了頭。
張長風沒說話,只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個硬物,慢慢將它從螺肉深處拔了出來。
刹那間,一抹溫潤的橙黃光澤,在陽光下悄然流轉。
那是一顆渾圓飽滿的珠子,直徑目測接近一厘米,表面光滑如脂,透出柔和的蜜糖色澤,仿佛蘊藏着某種古老海洋的呼吸。
三人瞬間靜了下來。
連海風都像是停了一瞬。
“……美樂珠?”王遠喃喃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很像。”陳浩接過珠子,放在掌心細細端詳。它沒有人工打磨的規整,卻有一種天然的厚重感,色澤由內而外暈染開來,像是沉澱了十年光陰的琥珀。
他不動聲色地將珠子收進口袋。“先別聲張。”他說,“這東西是不是美樂珠不好說,我們中午吃過午飯後,到市裏一趟,找個珠寶店問問看。”
兩人聞言一怔,隨即點頭。
晨光漸暖,海面泛起細碎的金鱗。三人將甲板上的螺肉仔細分裝進兩個密封塑料袋,又用海水沖洗了盆具和刀具,才各自扛着東西下船。
“先吃點東西吧,”王遠揉了揉肚子,“一早上忙活,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碼頭邊的小攤早已支起,油鍋滋滋作響,煎餅果子在鐵板上翻騰出焦香。陳浩點了三份海鮮粥,配上剛炸好的蝦餃和酥脆蔥油餅。張長風吃得沉默,眼神時不時瞟向口袋——那顆珠子雖不在他手中,卻像烙印般刻在他心頭。
“你說這真是美樂珠?”他低聲問,聲音幾乎被車流與人聲淹沒。
“像。”陳浩咬了一口餅,目光沉靜,“但美樂珠極罕見,野生椰子螺千中無一能產。而且……”他頓了頓,“顏色太正了,橙黃帶蜜光,不像普通變異珠。”
王遠聳肩:“管它是不是,值錢就行。我聽說一顆成色好的能賣幾十萬,要是拍賣會上露臉,甚至上百萬。”
“別想太多。”陳浩抬眼掃了他一下,“現在說這些還早。等鑑定完再說。”
吃完飯,三人各自散去。清晨的潮氣還未散盡,村道兩旁的芭蕉葉掛着露水,腳步踩在石板路上發出輕微回響。張長風回到老屋,躺上竹床卻睡不着。
窗外是層層疊疊的綠樹與灰瓦屋頂,可他的腦海裏全是那抹流轉的橙黃——那麼溫潤,又那麼陌生,仿佛不屬於這片粗糲的漁村。
午後的陽光斜照時,他們準時在村口匯合。陳浩換了件幹淨的格子襯衫,背着一個舊帆布包;王遠戴着墨鏡,嘴裏嚼着口香糖,掩飾不住興奮;張長風則始終低着頭,像是怕被人看出什麼。
一輛破舊的出租車搖晃着駛來,車身漆皮剝落,空調嗡嗡作響。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操着濃重本地口音問:“去哪兒?”
“市中心,珠寶街。”陳浩說。
車子啓動,沿着海岸公路前行。一側是碧藍大海,浪花拍打着礁石;另一側是起伏丘陵,種滿了椰林與木瓜樹。隨着城市輪廓逼近,高樓漸多,廣告牌閃爍,漁船的影子終於被寫字樓遮蔽。
珠寶街位於老城區與新城交界處,一排臨街鋪面整齊排列,玻璃櫃內琳琅滿目。黃金、翡翠、鑽石、珍珠……每一家都標榜“專業鑑定”“國際認證”。
陳浩選了一家門面不大但裝修素雅的店,招牌寫着“恒信珍品”,門口掛着中國寶玉石協會的認證牌。
推門而入,冷氣撲面。櫃台後坐着一位戴眼鏡的老匠人,正在用放大鏡檢查一枚戒指。聽到鈴聲,他抬起頭,目光溫和卻不失銳利。
“您好,請問需要什麼服務?”他的聲音平穩,帶着職業性的克制。
陳浩從包裏取出一個小絨布盒,輕輕打開——那顆珠子靜靜躺在黑色絲絨中央,光線一照,頓時漾開一圈柔和的蜜橙光暈。
老匠人放下工具,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珠子,翻轉觀察片刻,眉頭緩緩皺起。
“你們……在哪得到的?”他終於開口,語氣變了。
“海邊撿的。”王遠搶答,“從一只大椰子螺裏取出來的。”
老人沒接話,而是取出一台便攜式顯微儀,又測了折射率和密度。良久,他摘下眼鏡,深深看了三人一眼。
“這不是普通的美樂珠。”他說,“它的結構特征確實符合美樂珠範疇,但內部有異常結晶紋理,像是某種共生礦物滲透形成的復合體。更重要的是……”他停頓了一下,“這種色澤,我在資料裏只見過一次記載——‘海神之淚’。”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海神之淚’?”張長風忍不住問,“那是什麼?”
老人搖頭:“傳說中的名字。上世紀八十年代,南海漁民曾在深海撈到過一顆類似珠子,後來被私人收藏家買走。”
他看着三人年輕的臉龐,語氣溫和下來:“這顆珠子的價值毋庸置疑。如果確認爲真品,保守估價在八十萬元以上。”
三人互相對視,心跳如鼓。
“能不能……賣掉?”王遠試探地問。
“可以。”老人點頭,“但我建議你們先做權威檢測。市質檢院有國家級珠寶鑑定中心,設備更全面。貿然出手,容易被人壓價,甚至卷入糾紛。”
陳浩沉默片刻,合上盒子,鄭重道:“謝謝您,我們再想想。”陳浩交完諮詢費後便離開了。
走出店鋪,夕陽已染紅天際。城市的喧囂在耳邊流淌,可他們的心卻像沉入了幽深海底。
“八十萬……”王遠喃喃,“我這輩子沒看過那麼多錢。”
“我也沒看過。”陳浩,“剛才那位老師傅說得對,我們現在過去檢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