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金子，淌過窗櫺落在黑板上，給那塊新貼的粉色卡紙鍍上了層暖邊。蘇念看着黑板上恢復完整的橘貓，指尖還殘留着剛才碰過陸星辭的微麻感，像有細小的電流在皮膚下遊走。
“快上課了。”陸星辭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着點剛從專注裏抽離的啞。他正低頭收拾膠水，指尖沾了點透明的膠痕，在晨光裏泛着亮。
“哦，好。”蘇念慌忙收回目光，轉身往座位走，帆布書包帶蹭過課桌角，發出輕響。走到座位旁才發現，自己的練習冊還攤在講台上——剛才光顧着貼卡紙，忘了拿。
她剛想回去拿，陸星辭已經拿起練習冊走了過來，指尖夾着支筆，正是她昨天弄丟的那支草莓圖案的自動鉛筆。
“你的筆。”他把練習冊放在桌上，鉛筆輕輕擱在封面，“昨天掉在黑板報旁邊了。”
筆杆上的草莓圖案被磨得有點模糊，卻是蘇念最喜歡的一支。她居然現在才發現丟了，心裏一陣懊惱，又有點說不清的甜：“謝謝，我都沒發現……”
“下次別丟三落四的。”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責備，只有點不易察覺的縱容。轉身回座位時，蘇念發現他的指尖還沾着點粉色顏料，大概是剛才貼卡紙時蹭到的。
早讀課的鈴聲撞碎了這點微妙的安靜。蘇念翻開語文課本，目光卻總往練習冊封面上的草莓鉛筆飄。筆杆上似乎還留着他指尖的溫度，和她握筆時的溫熱不同，是種清清涼涼的觸感，像浸在溪水裏的石子。
“看什麼呢？”林薇薇用課本擋着臉，壓低聲音，“魂都快飛到前排去了。”
蘇念的臉頰騰地燒起來，慌忙把目光釘在“嶽陽樓記”四個字上，可範仲淹的憂樂情懷怎麼也讀進去，滿腦子都是陸星辭沾了顏料的指尖，和他說“下次別丟三落四”時的眼神——那裏藏着點她看不懂的柔軟，像初春化雪時的陽光。
數學課上，張老師布置了張限時測驗卷。蘇念握着那支草莓鉛筆，筆尖在紙上劃過，忽然覺得那些曾經讓她頭疼的函數題，好像沒那麼難了。寫到最後一道附加題時，她卡了殼，盯着圖形裏交錯的輔助線發呆，耳邊又響起陸星辭說“拆成兩個平面”的聲音。
指尖在草稿紙上劃了劃，果然找到突破口。落筆時，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餘光裏，陸星辭正低頭檢查卷子，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柔和得像幅素描。
測驗結束後，張老師讓同桌互改。蘇念剛想找林薇薇，陸星辭已經拿着卷子轉過身來，動作自然得像排練過：“我跟你對答案？”
“啊？好。”蘇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把卷子推過去。他的指尖劃過她寫的解題步驟，偶爾停在某行字上，鉛筆在旁邊輕輕打個勾。碰到她寫錯的符號時，他會頓一頓，抬頭看她一眼，眼神裏帶着點詢問。
“這裏符號反了。”他的筆尖點在“-”號上，“不過思路對了。”
“哦……”蘇念紅着臉點頭，看着他在旁邊寫下正確的符號，字跡清雋，和她的娟秀小字放在一起，居然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改到附加題時，陸星辭的筆尖停了很久。蘇念的心跟着提起來，生怕哪裏錯了。他忽然抬頭，目光裏帶着點笑意：“輔助線畫得比我還清楚。”
蘇念的臉頰更燙了，剛想說話，林薇薇的聲音插了進來：“喲，班長親自給我們念念改卷子啊？待遇夠高的。”
陸星辭的耳尖紅了紅，沒接話，只是把卷子推回來，轉身時不小心碰掉了蘇念放在桌角的速寫本。本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恰好攤開在畫着橘貓報頭的那頁，旁邊還夾着他寫的那張函數題紙條。
時間仿佛凝固了。
蘇念慌忙去撿，手指卻和陸星辭的撞在一起。他的指尖還是涼涼的，帶着點鉛筆灰的澀感，像剛碰過鬆墨的宣紙。兩人同時縮回手，蘇念把本子抱在懷裏，心髒跳得像要撞破胸腔，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對、對不起。”陸星辭的聲音有點抖，這是蘇念第一次見他慌亂，原來冰山校草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沒、沒事。”蘇念把臉埋在本子裏，不敢看他，直到他轉身回了座位，才敢偷偷抬眼——他正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肩膀微微發僵，像是也在回味剛才的觸碰。
課間操時，蘇念抱着速寫本去了畫室。她想把剛才和陸星辭一起改卷子的樣子畫下來，可筆尖在紙上劃了半天，畫出的卻是他低頭看卷子時的側臉，睫毛的陰影在燈光下投成小小的扇子，嘴角還帶着點沒散去的笑意。
“畫得這麼認真？”美術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蘇念嚇得差點把筆掉在地上。老師拿起她的速寫本，目光在畫紙上停留片刻，笑着說，“這男生眉眼真好看，是你同學？”
“嗯……”蘇念的臉紅得能滴出血，“隨便畫畫的。”
“不像隨便畫的。”老師把本子還給她，眼神裏帶着點了然的笑意，“眼裏有光呢。”
眼裏有光？蘇念看着畫紙上的少年，忽然想起剛才陸星辭看她的眼神，那裏好像也藏着細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落在深黑的瞳孔裏。
下午的物理課，陸星辭被老師叫上講台做演示實驗。他站在講台上，穿着幹淨的白襯衫，手裏拿着燒杯和酒精燈，動作一絲不苟，像在進行什麼精密的科學研究。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發頂，連他專注的側臉都像是在發光。
蘇念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林薇薇用胳膊肘撞了撞她：“你看他手背上是不是有傷？”
蘇念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陸星辭的左手背上果然有道淺淺的紅痕，像是被什麼劃到的，大概是早上貼卡紙時不小心被美工刀碰到的。
她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像被細小的針輕輕扎了下。
實驗結束後，陸星辭回到座位，拿起筆時，手背上的紅痕在白襯衫的映襯下格外顯眼。蘇念從筆袋裏翻出創可貼——那是她平時畫畫不小心被美工刀劃到備用的，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兔子圖案。
她攥着創可貼，指尖都在冒汗。遞還是不遞？他會不會覺得太刻意？
糾結了半天，下課鈴響時，她終於鼓起勇氣，趁着陸星辭收拾東西的間隙，把創可貼輕輕放在他的練習冊上，像做賊似的跑回了座位，心髒跳得像要沖出喉嚨。
陸星辭拿起創可貼時愣了愣，目光下意識地往蘇念這邊飄。她正低着頭假裝看書，耳根紅得像晚霞，連握書的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他的指尖捏着那片粉色的創可貼，小兔子圖案軟乎乎的，和他平時用的純色款完全不同。陽光落在上面，泛着溫柔的光，像她剛才看他的眼神。
陸星辭低頭看了看手背上的紅痕，又抬頭看了看蘇念發紅的耳根，忽然想起昨晚心裏做的決定。
他輕輕撕開創可貼的包裝，動作仔細地貼在手背上。粉色的小兔子趴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有點滑稽，卻又透着種說不出的和諧。
蘇念用餘光看到了，心髒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甜絲絲的，又有點酸。
放學時，林薇薇拉着蘇念往操場跑，說要去看江辰他們打籃球。路過教學樓拐角時，蘇念忽然停下腳步——陸星辭正站在公告欄前，看着那張剛貼出來的物理競賽報名表，手背上的粉色創可貼在夕陽下格外顯眼。
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報名。
蘇念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她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想起他手背上的傷，想起他給她講題時的耐心，想起他藏在冷臉下的溫柔……
“走啦念念！”林薇薇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蘇念被她拽着往前走，目光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陸星辭還站在公告欄前，只是不知何時轉過身來，目光隔着喧鬧的人群，準確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的瞬間，蘇念看到他手背上的粉色小兔子，在夕陽下輕輕晃了晃。
而陸星辭看着她被林薇薇拉着跑遠的背影，忽然抬手摸了摸手背上的創可貼，指尖傳來軟軟的觸感，像剛才碰到她的指尖時那樣，帶着點讓人心慌的溫度。
他低頭看了看那張競賽報名表，又抬頭望向蘇念消失的方向，嘴角忽然極輕地勾了一下。
也許，參加競賽也不錯。
只是他沒說出口的是，他突然想在獲獎名單上，離她的名字近一點。
而蘇念跑遠後，悄悄回頭，看到陸星辭正低頭填寫報名表，手背上的粉色小兔子在晚風中輕輕顫動，像在對她點頭。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這個秋天，好像藏了太多沒說出口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