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系的專業課總是讓人又愛又恨。愛它能盡情揮灑創意，恨它爲了一個細節能熬到深夜。這天下午，蘇軟對着電腦上的設計稿皺了快半小時的眉，總覺得某個拐角的曲線不夠流暢，卻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對。
“還在跟你的‘小妖精’較勁呢？”林曉冉端着一杯熱可可湊過來，往她桌上一放，“歇會兒吧，我跟你說個事兒——江辰剛才偷偷跟我說，陸星衍他們組的設計模型出了點小問題，估計得在設計室待到挺晚。”
蘇軟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跟我說這個幹嘛？”
“哎呀，你就別裝了！”林曉冉拍了下她的胳膊，“我可是聽說，陸星衍那個模型，缺了個特別關鍵的零件，好像跟你上次在材料室研究的那種柔性材質有關……你懂我意思吧？”
蘇軟抿了抿唇，沒說話。她知道林曉冉的“助攻雷達”又開始工作了，但不知怎的，心裏竟有一絲隱秘的期待。她看了看電腦上卡殼的設計稿，又想了想陸星衍可能焦頭爛額的樣子，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我……我去材料室再看看有沒有剩餘的材料。”
“哎！這就對了嘛！”林曉冉在她身後笑得賊兮兮的。
傍晚的設計室只剩下幾盞燈亮着，陸星衍正蹲在地上，對着一個半人高的建築模型發愁。零件的接口處卡得很奇怪，他試了好幾種角度都沒法嚴絲合縫。
“嘖，真是邪了門了。”他低聲罵了一句，手指因爲反復操作有些泛紅。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蘇軟抱着一小卷柔性材料走了進來，頭頂還沾了片不知道哪裏飄來的銀杏葉。“那個……我聽林曉冉說，你的模型可能需要這個？”
陸星衍猛地抬頭，看到她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怎麼會……”
“我剛好在材料室看到還有剩餘，就想着也許能幫上忙。”蘇軟把材料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手指緊張地絞着衣角，“要是……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試試幫忙看看？”
陸星衍看着她認真的眼神，沉默了幾秒，然後往後退了半步，讓出了位置：“麻煩你了。”
蘇軟蹲下身，仔細研究起模型的接口。她的手指很纖細，動作卻很穩，順着零件的弧度一點點摸索。陸星衍就站在旁邊，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發頂和專注的側臉上，鼻腔裏縈繞着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心裏某個地方忽然就軟了。
“這裏，”蘇軟忽然指着一個不起眼的凹槽，“你看，這個卡槽的深度是不是有點問題？如果用柔性材料墊一下，再調整角度……”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材料裁剪成合適的形狀，塞進卡槽裏，然後輕輕一推——“咔噠”一聲，零件居然嚴絲合縫地卡進去了！
“成了！”蘇軟眼睛一亮，驚喜地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了。離得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彼此眼裏的自己，近到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蘇軟的臉頰“騰”地一下紅透了，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站起身，往後退了一大步：“那……那我先走了！材料你先用着，要是不夠再跟我說！”
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連落在地上的銀杏葉都忘了撿。
陸星衍看着她跑遠的背影，低頭看了看完美契合的模型，又看了看桌上那卷還帶着她體溫的柔性材料，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他拿起手機，給江辰發了條信息：“告訴林曉冉，下次‘幫忙’可以做得再自然點。”
江辰的回復很快：“喲，被發現了？不過話說回來，蘇軟挺厲害的啊，這都能搞定！”
陸星衍沒再回，只是把那卷材料小心地收了起來，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紋路，眼神變得有些幽深。
自從設計室那次“意外”後，蘇軟和陸星衍之間的氛圍更微妙了。
上課的時候，陸星衍會不動聲色地把筆記往她這邊推一點；小組討論時，他會特意等她發表完意見再補充；甚至在圖書館偶遇，他會繞遠路跟她走同一段，然後找個借口分開。
蘇軟不是傻子，這些細節她都看在眼裏，心裏既甜蜜又忐忑。她偷偷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卡通版的陸星衍，畫着畫着自己先笑了，又趕緊把紙揉成一團，塞進抽屜深處。
這天下午，系裏突然通知要交設計作業的終稿，蘇軟的電腦卻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死機了，而且怎麼都重啓不了。眼看 deadline 就在眼前，她急得滿頭大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怎麼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軟回過頭，看到陸星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手裏還拿着一個U盤。“我看你半天沒動，就過來看看。電腦壞了？”
“嗯……”蘇軟委屈地點點頭，“我不知道哪裏出問題了，作業還沒保存……”
陸星衍皺了皺眉，走過來幫她檢查電腦。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眉頭越皺越緊。蘇軟在旁邊看着，心一點點沉下去。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陸星衍忽然“咦”了一聲，然後對着屏幕笑了：“還好，有自動備份。”他把U盤插進去，熟練地調出備份文件，“我前段時間做了個自動備份的腳本，沒想到真派上用場了。”
蘇軟看着失而復得的設計稿，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謝謝你……陸星衍，真的太謝謝你了！”
陸星衍遞給她一張紙巾，聲音很溫柔：“別哭了，再哭眼睛該腫了。對了，這個腳本你要不要？以後就不怕丟文件了。”
“要！要的！”蘇軟連忙點頭，接過U盤，心裏暖暖的。
兩人一起把終稿打印出來，交上去的時候，負責收作業的老師還打趣了一句：“喲，你們倆還一起交作業啊？挺有默契的嘛。”
蘇軟的臉又紅了，陸星衍卻很坦然地笑了笑：“碰巧遇到了。”
從辦公室出來，夕陽正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那個腳本，”蘇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什麼時候做的？”
陸星衍看了她一眼，語氣很自然：“上次看你爲了一個設計改了好幾版，怕你辛苦做的東西丟了，就順手弄了一個。”
蘇軟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
她低下頭，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聲音細若蚊蚋：“陸星衍，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是不是也喜歡我？
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陸星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眼神認真得讓她不敢直視。“蘇軟，”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我……”
就在這時，林曉冉和江辰突然從旁邊的灌木叢裏跳了出來，咋咋呼呼地喊道：“恭喜恭喜！作業交了是不是該慶祝一下？我知道校門口新開了家火鍋店，賊好吃！”
蘇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嚇得差點跳起來，陸星衍也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你們……”蘇軟又氣又好笑。
“哎呀，這不也是爲了你們好嘛！”林曉冉挽住她的胳膊，“走啦走啦，慶祝一下！”
陸星衍看着被林曉冉拉走的蘇軟，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他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縮起來。
有些話，是不是只能藏在圖紙的線條裏，藏在腳本的代碼裏，藏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裏？
而蘇軟被林曉冉拉着走了好遠，心裏還在想着陸星衍沒說完的那句話。他到底想說什麼？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風裏帶着秋天最後的暖意。蘇軟不知道，這場被“助攻”打斷的對話，會不會成爲他們之間一個新的遺憾？而陸星衍沒說出口的話，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抵達她的心裏？
這顆在初雪夜埋下的種子，在一次次的靠近和試探中，早已枝繁葉茂。只是這層窗戶紙，到底誰會先捅破？沒人知道答案，只有晚風，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懸念，吹向了故事的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