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看着擋在門口的姜酒,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但轉瞬即逝。她迅速調整好表情,露出一個得體又帶着幾分優越感的微笑。
“你就是姜酒同志吧?”林婉兒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卻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疏離,“我是林婉兒,也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我和雲霆哥從小一個大院長的,算是……青梅竹馬吧。”
她特意咬重了“青梅竹馬”這四個字,目光越過姜酒的肩膀,直勾勾地往屋裏探,“聽說雲霆哥腿上有希望了,我特意燉了老母雞湯來看看他。這雞湯我熬了一宿呢,最是補氣血。”
說着,她就要側身往裏擠,完全沒把姜酒這個正牌妻子放在眼裏。在林婉兒看來,姜酒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只要自己拿出大院子弟的氣場,這女人自然會自慚形穢地退開。
可姜酒紋絲不動。她像根釘子一樣扎在門口,臉上依舊掛着那副懶洋洋的笑。
“青梅竹馬?”姜酒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林婉兒,“我怎麼聽說,霍雲霆腿斷的那半年,這只‘青梅’連個影子都沒見着?怎麼,現在聽說樹又要開花了,這就趕着來摘果子了?”
這話太直白,太難聽,像是一記耳光直接抽在了林婉兒的臉上。
林婉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圈瞬間就紅了。這倒是她的拿手好戲,眼淚說來就來。
“姜同志,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我有我的難處……那時候團裏任務重,我又要下鄉慰問,實在是抽不開身。我知道你照顧雲霆哥辛苦,但我對雲霆哥的心意,不是你能明白的。”
她一邊說,一邊故意提高音量,顯然是想讓屋裏的霍雲霆聽見,“雲霆哥!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我真的是被逼無奈啊……你就讓我進去看你一眼,把湯喝了我就走,好不好?”
屋裏死一般的沉寂。霍雲霆沒有出聲。
林婉兒以爲霍雲霆是默認了,或者是心軟了,心裏暗自得意。男人嘛,都是吃軟不吃硬的。她趁着姜酒還沒反應過來,身形一閃,像條泥鰍一樣鑽進了屋裏。
姜酒這次沒攔,反而側身讓開了一條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行啊,既然林同志這麼有誠意,那就請進吧。”姜酒的聲音輕飄飄的,落在林婉兒耳朵裏,卻莫名讓她覺得後背發涼。
林婉兒沒空細想,她提着保溫桶,快步走進臥室。一進門,那股刺鼻的中藥味和血腥氣讓她差點沒忍住捂鼻子,但爲了維持人設,她硬是忍住了。
床上的霍雲霆正閉目養神,聽到動靜,才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冷得像冰,沒有林婉兒預想中的感動,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不耐煩。
“雲霆哥……”林婉兒走到床邊,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順勢就要去拉霍雲霆的手,眼淚汪汪地看着他,“你看你,都瘦脫相了。那些粗人哪裏懂得怎麼照顧你?這被子這麼硬,怎麼睡得舒服?”
她一邊抱怨,一邊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剛跟進來的姜酒,“有些人啊,出身不好,沒見過世面,伺候人也只會用些蠻力。雲霆哥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受這種委屈?等你好了,我跟團裏申請,專門來照顧你的起居……”
霍雲霆猛地抽回手,像是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林婉兒。”霍雲霆的聲音冷硬如鐵,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我記得半年前你就說過,以後我們要劃清界限,免得影響你的前途。怎麼,現在的文工團這麼閒,讓你有空來關心我這個廢人?”
林婉兒愣住了。她沒想到霍雲霆會記得這麼清楚,還這麼不給面子地說了出來。
“我……那是因爲……”林婉兒慌亂地解釋,“那是氣話!雲霆哥你怎麼能當真呢?我對你的心意一直沒變啊!”
她急於證明自己,手忙腳亂地去擰保溫桶的蓋子,“你看,這是我親手燉的湯,裏面加了黨參和黃芪,都是好東西。你嚐嚐,哪怕喝一口也是我的心意啊。”
蓋子一打開,一股濃鬱的雞湯味飄了出來。
就在這時,姜酒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她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小瓦罐,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塊抹布,像是在擦手。
“林同志真是好心啊。”姜酒笑眯眯地插話道,聲音清脆,“知道我家雲霆最近身子虛,缺營養。不過嘛,這中醫講究個虛不受補。他現在剛排完毒,腸胃弱得很,這油膩膩的雞湯喝下去,那是想要他的命呢,還是想讓他拉肚子?”
林婉兒被姜酒這一打岔,氣得手都在抖:“你懂什麼!這是大補!你不讓他喝好的,難道讓他天天喝那些苦藥湯子?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想把雲霆哥拖垮!”
“哎喲,這帽子扣得可真大。”姜酒也不生氣,反而走得更近了些,直接站在了林婉兒和霍雲霆中間,“既然林同志覺得這雞湯是大補,那咱們也不能辜負了這一番心意。不過單純喝湯多沒意思,不如……給他添點‘開胃小菜’?”
“什麼開胃小菜?”林婉兒下意識地問道,心裏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姜酒笑得天真無邪,那是獵人看着獵物掉進陷阱時的笑容。她把手伸進那個瓦罐裏,像是變戲法一樣,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東西。
那東西通體碧綠,背上卻有着五彩斑斕的花紋,長長的尾巴還在空中甩動着,一雙金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林婉兒。
是一只巨大的、色彩豔麗的壁虎!
“呀!”姜酒把那只大壁虎直接放在了林婉兒端着的雞湯碗邊沿上,“這是我特地爲雲霆養的‘五彩龍’,最是滋陰補陽。你看,它都饞哭了。”
那只大壁虎仿佛通人性似的,竟然真的伸出那條長長的、粉紅色的舌頭,就在林婉兒眼皮子底下,“吸溜”一下,舔了一口碗邊溢出來的雞湯。
這視覺沖擊力簡直是毀滅性的。
林婉兒這種養尊處優、平時連蟑螂都沒見過的嬌小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那壁虎冰涼的爪子似乎還沒碰到她,她就已經感覺到了那股滑膩膩的觸感。
“啊——!!!”
一聲尖叫幾乎掀翻了屋頂。
林婉兒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像是觸電了一樣猛地往後一跳。手裏的保溫桶哪裏還拿得穩?
“哐當!”
整整一桶滾燙的雞湯,連湯帶肉,不偏不倚,全部扣在了林婉兒那雙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腳背上!
“啊!燙死我了!我的腳!”林婉兒瞬間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抱着腳瘋狂打滾。滾燙的湯汁瞬間浸透了襪子,燙得她皮肉發紅,疼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
那只五彩壁虎倒是靈敏得很,早在雞湯潑灑的前一秒,就已經順着姜酒的手臂竄回了她的肩膀,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狼狽女人,還不忘吞吐着舌頭,像是在嘲笑。
姜酒站在一旁,雙手抱胸,冷眼看着這一幕,嘴裏還要嘖嘖兩聲:“哎呀,林同志,你也太不小心了。這可是你熬了一宿的心意啊,就這麼喂了地板,真是可惜了那一鍋老母雞。”
床上的霍雲霆看着這一幕,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兩下。他看着姜酒那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又看了看地上狼狽不堪的林婉兒,心裏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暢快?
這就是所謂的“惡人自有惡人磨”?不,這叫一物降一物。
林婉兒疼得幾乎暈過去,她抬起頭,妝都哭花了,黑色的眼線暈了一臉,看起來像個女鬼。她指着姜酒,手指顫抖:“你……你故意的!你放怪物嚇我!我要去告你!我要讓組織處分你!”
“告我?”姜酒眨了眨眼,一臉無辜,“林同志,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這是壁虎,是益蟲,怎麼能叫怪物呢?而且是你自己沒端穩,關我的小寵物什麼事?再說了……”
姜酒忽然收斂了笑容,上前一步,俯下身,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讓人膽寒的冷光,“這裏是霍雲霆的家,也是我的家。你一個外人,不請自來,還要對我指手畫腳,甚至想給我的病人亂喂東西。我就算把你扔出去,那也是正當防衛。”
“你……”林婉兒被姜酒身上的氣勢嚇得一噎,連哭都忘了。
“還不滾?”姜酒聲音驟冷,“還是說,你想嚐嚐我這只‘五彩龍’咬人的滋味?告訴如果你,它可是有劇毒的,要是被咬一口,哪怕只是蹭破點皮,你的臉就會爛掉,到時候我看你還怎麼上台跳舞。”
一聽到“臉會爛掉”,林婉兒嚇得魂飛魄散。對於一個文工團的演員來說,臉就是命!
她哪裏還顧得上腳疼,也顧不上什麼勾引霍雲霆的計劃了,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連那只摔變形的保溫桶都不要了,一瘸一拐地往外沖。
“姜酒!你給我等着!我跟你沒完!”
林婉兒留下一句沒什麼威懾力的狠話,像只被燙了尾巴的兔子,狼狽地逃出了霍家小院。
屋裏終於清靜了。
只剩下一地狼藉的雞湯,還有還沒散去的尖叫餘音。
姜酒撿起地上的保溫桶,隨手扔到牆角,然後轉過身,看向床上的霍雲霆。她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壁虎,像是獎勵它一樣,從口袋裏掏出一只小蟲子喂給它。
“怎麼樣,霍團長?”姜酒挑了挑眉,那張明豔的臉上帶着一絲狡黠,“我的‘開胃小菜’,夠不夠勁?幫你趕走了這朵爛桃花,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霍雲霆看着她那副得意洋洋、像只打贏了架的小狐狸的模樣,原本冷硬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沒想到,姜酒會用這種方式來“宣示主權”。簡單,粗暴,卻又該死的有效。
甚至……有點可愛。
霍雲霆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露出了殘疾半年以來的第一個真心笑容。那笑容雖然極淺,卻如冰雪消融,瞬間讓那張冷峻的臉生動了起來。
“謝。”霍雲霆聲音低沉,帶着一絲笑意,“確實……夠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