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正當寅時，皇帝該上早朝了。
殿門被人推開，宮人們端着盥洗用具魚貫而入。
祝清安這才驚覺天已經亮了。
她瞄了眼宮人，就繼續低頭奮筆疾書起來。
裏間，帝王接過宮人遞來的巾帕，擦拭面頰，黑眸沉靜，讓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蘇大監躬身立於後側，窺帝王面目，輕聲委婉，“陛下，祝公子還在外頭，可要請人侍奉一二？”
到底是往後繼位人選之一，乾坤未定，誰人也無從得知最後贏家會是誰。
外人只當陛下是想敲打那些越俎代庖的朝臣，也只有他們這些身邊人知曉，如今四位公子日後是真有機會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畢竟陛下已經……
宴驚寒一頓，“他還在？”
蘇大監輕聲道：“奴才觀祝公子寫了一夜佛經，一刻不曾停歇。”
宴驚寒沉默一瞬，方道：“將人送回去，明晚再來。”
竟一夜未睡。
蘇大監笑了笑，領命，轉身走出裏間。
屏退殿內窸窣聲響，祝清安昏昏欲睡，眼看着就要會周公，關鍵時刻，她狠掐了把手心才勉強抑制住困意。
蘇大監剛一抬眼，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他搖了搖頭，快步走至祝清安身旁，低頭一瞧，紙上字跡清雋，雖有幾處筆畫停頓，倒也無半點錯處。
是個沉的下心的。
他暗想。
“祝公子，陛下命你先行回宮。”
乍一聽到這句話，祝清安激動的差點哭出聲來。
總算能走了！她等這句話等了一整夜啊！
她剛要起身謝禮，便又聽到噩耗。
“陛下的意思是祝公子明晚再來。”
蘇大監柔聲宣告。
祝清安拿起紙張的動作一滯，心重新沉入谷底。
還是高興早了，暴君就是暴君，折磨了她一晚上還不夠，還打算再折磨她一晚！
“是。”祝清安撿起散落的紙張，不管如何，她現今只想回宮好好睡上一覺，別的暫且不提。
邁出宮殿的那一刻，她恨不得仰天長嘆。她不懂啊，不過是多看了一眼，暴君的報復心怎就如此優秀！
殿外，遠遠望去，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翹首以盼。
祝清安定睛一瞧，卻是兩個面生的宮女。
“公子。”
兩個宮女朝她盈盈一拜。
祝清安詫異，瞥了眼身側的蘇大監，問出心底的疑惑，“你們是？”
早已在宮中練就一身審時度勢本領的蘇大監見此，淺笑道：“這兩個丫頭今後便在華清宮就職，祝公子宮裏伺候的人還是太少了些。”
祝清安迎着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全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該說不愧是主仆一對，連做事都這麼難以捉摸。
蘇大監走後，祝清安領着新入職的兩個宮女朝華清宮走去。
偌大的宮殿原先只有兩個侍女和一個小太監，現下又多了兩個宮女。
祝清安不確定這兩人是否是暴君專門用來監視她的線人，一時不知怎麼安排兩人。
兩個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宮女倒是顯得一派老成，一入殿便拾起大宮女的做派，把一幹奴仆安排的明明白白。
華清宮一改原先的散漫氛圍，人人都有活幹了。
祝清安看着，越發疑惑。
難道真是見她宮裏人太少安排過來給她幫忙的？
“遭了！”她這時才像想起來一件極爲重要的事，“上學要來不及了！”
祝清安匆忙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是了是了，尚書房有規定，除初一、十五外不得休息，這兩天休息日也被多叫‘朔望假’。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照例該上學去。
熬了一夜還得去上學，這日子過得真是沒法了。
要是趕上現代，她高低要請個假，就算是牛馬也不能這麼熬啊。
可惜她現在是在古代，請假可不是隨口一說，那程序一道接連一道，若是太傅不允那便是無故曠課，是要受罰的！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時寅時已過，顯然快來不及了。
祝清安疾步狂奔，面上維持着表面的雲淡風輕，實則心裏頭已經把蕭訣、太後、暴君一夥人罵得狗血淋頭。
遇上這麼一夥人實在是她三生有幸！
晨曦映入學宮窗櫺，檐下竹影還未散盡，堂內已響起朗朗書聲。
許榮少了好友相伴，自覺沒趣，既不讀書，也不溫習，四處張望着，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祝清安一來便看見這般景象，無數正襟危坐學子間混入了只皮猴，實在顯眼的很。
她上前兩步，還沒說上一句，許榮先是看了她幾眼，隨後驚得跳了起來。
“你昨夜去做那梁上君子了？”
話畢，周圍響起幾聲悶笑，顯然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
祝清安眼皮一跳，恨不得給他百無遮攔的嘴一掌。
她玉白臉上偏偏裹着兩抹極爲扎眼的青黑，細看之下，連一頭濃黑墨發也炸開幾根，衣裳倒還算整齊，只不過上面多了些褶皺，整個人活像勞累了一整夜夜。
比之先前那副芝蘭玉樹的模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許榮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猥瑣，沖她擠眉弄眼，“祝兄莫不是昨晚——”
祝清安一時沒搞懂他在說些什麼，等弄明白後，立即毫不客氣給了他一拳，“胡說些什麼。”
許榮挨了一拳，嘿嘿笑了笑，他年紀還小，家裏也遲遲未給他開蒙，對於男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不過是嘴賤喜歡調侃一二罷了。
不過，一夜之間，他冰玉裁形般的祝兄就憔悴成這般模樣，定然發生了什麼。
許榮還想探究，卻見祝清安目光越過他，直直望向後方。
他一琢磨，臉色大變。
他後面坐着的不是蕭訣那廝又是誰？！
祝清安看到罪魁禍首竟然沖她拋了個媚眼，臉色一點點變黑，可謂怒火中燒。
都是這人！一晚上的災禍全是因爲蕭訣引起的。她到底做了什麼孽，被這人纏上！
偏偏此人臉皮怕是有城牆那般厚，面對她毫無溫度的眼神坦然自若，還能撐着下巴沖她翹唇微笑。
害人精！
祝清安在心底啐了口。
